賀雨一聽只是處理遇難僱工的事情便不在多問了。悻悻地坐回凳子上，思考着下一步要怎麼做。
周祈安對後續的事情有些在意，問道：“死了十多個人，他們的家人算起來起碼也有二三十人，想要善後應該也很麻煩吧？”
尹文彬沒想到他會對這個事情有興趣，細細打量了他一圈後道：“談不上麻煩。只是這些人大都家有老小，爲了家人才會冒險進山找礦。出了事，一家人的生計都出了問題。要想面面俱到都確實不太容易。一開始家父還想隱瞞，說這些人都在山裏找礦沒辦法回家。後來不斷有他們的家人找上門來，實在瞞不下去了，大家才知道出了事。這些家人又怒又悲，圍在家門前幾日不散。後來我請官府出面，按照他們的要求賠錢賠地，才勉強將這件事解決了。也因爲這件事情，行裏衆人讓家父即刻交出行首之位。家父不答應。經我與行裏的人協商，他們最後才同意看在尹家前幾任行首的面上讓家父的行首之位做到年底。明年不論他是否願意，行裏都會重新推選新的行首。”
周祈安一聲冷笑：“那麼多條性命，只是賠錢賠地就可以解決着實厲害。以尹家的家業來說，這些錢根本算不上什麼。尹行首雖失了行首之位，也算是和平退位。裏子面子都有了。”
尹文彬對周祈安的冷嘲熱諷非常不滿，覺得他不過是賀雨的一個僕從，第一次見面就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詞。可看在賀雨的面子上也不好發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這件事畢竟是家父做錯了，我們爲人子女的只能儘量幫他補救。能多幫一點的就多幫一點。特別是這些僱工的家人，確實都很可憐。有一個婦人還是挺着肚子來我家要說法的。當時因爲太悲傷，還險些動了胎氣。”
聽到這裏，周祈安莫名的感覺心中一緊，追問道：“後來怎麼樣？沒事了嗎？”
尹文彬道：“好在陪她一塊兒來的是個醫婆，救治及時纔沒事了。父親還留他們在家裏休息一晚。只是天還沒亮他們就走了。”
“就走了？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嗎？”周祈安對這樣的說法不太相信。
尹文彬越來越覺得周祈安煩人了，捎帶着連一旁放任周祈安不管的賀雨也有所埋怨。但作爲行首之子，自身的修養還是讓他心平氣和地道：“她們來的時候我不在家，還是回來後聽下人說了才知道。當時各家的賠償都已經談完了，不知怎麼又跑出來一戶。當時覺得她們是回去調養身體了，畢竟不能爲了逝者不顧肚子裏的孩子。”
“那後來她們還來過嗎？”
“沒有聽說她們再來過。”尹文彬覺得這件事總算說完了，喝口茶水平復一下心中的不悅。
周祈安並不這樣想，仍追問道：“有人認識這個懷孕的婦人嗎？知道她住在哪裏嗎？”
“應該不認識。家裏的下人說起婦人的時候不像認識她的樣子。”尹文彬沒想到周祈安會對這件事如此感興趣，已不想再理他，說話的語氣冷冷的。
周祈安頓感失望。
這時，尹文彬像想到了什麼，看着周祈安的表情變得有些怪：“不過，下人們認識和她一塊兒來的醫婆，提到她的時候叫她方醫婆。”
周祈安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一喜。
果然和自己猜測的一樣。
他緊忙看向賀雨。
賀雨顯得非常喫驚。
“你們認識這個方醫婆？”尹文彬看出他倆情緒上的變化。
周祈安搶在賀雨前回答道：“也算不上認識，只是剛在來的路上碰巧聽人提到過。”
賀雨不明白周祈安爲什麼隱瞞他們和方大娘的事情沒說，但知道現在不是問這件事的時候，只朝尹文彬點點頭，表示周祈安所言不假。
尹文彬並不懷疑，輕嘆口氣道：“這次所有的事情我都說了。絕對沒有任何隱瞞。”他的神情又恢復成一開始的樣子，不安中帶着些許無奈，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再等他們發落。
廳堂裏一時靜寂無聲。
周祈安低頭蹙眉，兩眼有些發直，不知道在想什麼。
賀雨急得不行，幾次開口欲問，又怕打擾到他。
最後還是尹文彬先開口道：“兩位下來不知有什麼安排。要不要我安排人帶兩位去客房休息一下？”
賀雨本來爲賀風，賀雷讓他留在尹府感到心煩，但剛在周祈安和尹文彬說話的時候已經想好的了對策。此時尹文彬這樣問，正和他的心意。
賀雨道：“尹公子，你剛纔說得這些事情，我的兩位兄長知道後可曾說了什麼？”
“兩位賀公子在知道家父曾經安排人在天溟山上找雪炎石後，只問了我些山上的情況。至於那個婦人的事情……”尹文彬面露尷尬，“我沒想到這件事會和家父失蹤有關，並沒有說。”
賀雨強忍住心中的竊喜，裝出一副思忖的樣子：“聽尹公子剛纔所言，這個婦人來的怪，走的也怪。雖然不知道她與尹行首的事情有沒有關係，但現在形勢緊急，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爲找到尹行首的線索。大哥他們如果知道這件事情，興許能發現其中的關聯。可惜啊！”
“那怎麼辦？”尹文彬急了，“兩位賀公子上了天溟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他起身走到賀雨面前，躬身一揖道：“煩請賀三公子上天溟山找到兩位賀公子，將這件事告訴他們，以便早日找到家父。”
賀雨忙起身托住尹文彬雙臂，故作爲難道：“可是兄長們在上天溟山前再三叮囑我，讓我留在尹府，萬一府裏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這就是需要賀三公子幫忙的事情。還請賀三公子不要推辭。”尹文彬說着又是一揖。
賀雨見目的達到了，也不再推辭：“既然尹公子這樣說，我就……”
話未說完，周祈安“噌”地一下站起來，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賀雨一把將他拉住：“你要去哪裏？”
周祈安這才注意到身邊的賀雨和尹文彬。他剛纔心無旁騖的想事情，完全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此時看到兩人的樣子反而覺得有些奇怪，反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賀雨的喜悅之情再也藏不住了，滿臉得意道：“也沒什麼，就是尹公子託我上山找兩位兄長，把剛纔說的事情告訴他們。看其中能否找到有用的線索。”
“那正好。我剛好也有事情急着要去辦。咱們快走吧。”周祈安目露擔憂，聲音聽上去有些慌亂。
賀雨疑惑地看了看周祈安，覺得他是真的有急事的樣子，也不敢耽擱，轉對尹文彬道：“尹公子放心，我現在就去天溟山找到兄長，將剛纔的事情都告訴他們的。相信肯定會對找到尹行首有幫助的。”
尹文彬像是被周祈安的樣子驚到了，略帶慌張的問周祈安：“是什麼急事？跟我爹有關係嗎？”
周祈安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我的事和尹行首沒有關係。你不用管。”
他的話反倒更讓尹文彬着急了，還要再問。
賀雨忙寬慰他道：“尹公子，我的兩位兄長都很厲害，肯定很快就會找到尹行首的。你還是讓我先去找到兩位兄長，其他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尹文彬這才神色稍緩，朝周祈安和賀雨深深一揖：“家父的事情就有勞諸位了！不管結果怎麼樣，這份恩情我都會銘記於心的。”
賀雨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奇怪，可看周祈安急匆匆的樣子，也來不及細想。周祈安已經快步離開，他朝尹文彬點點頭，緊忙去追周祈安。
周祈安在街上快步飛走，賀雨好不容易纔追上他。
“你怎麼了？什麼事這麼着急？”賀雨從沒見過周祈安這個樣子，心裏非常不安。
“我覺得有些事情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周祈安表情凝重，像有大事就要發生的樣子，“有個地方要先去看一下。”
賀雨緊跟着周祈安，腦子裏將進尹府後他們和尹文彬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回想了一遍，也沒想明白到底是什麼事讓周祈安如此緊張。待他停下步子，才發現已經站在冬生家門口。
“怎麼又來這裏了？冬生好像還沒有回來？”賀雨看着大門上幫着的繩子，跟他們離開時一樣。
“你是不是覺得方大娘有古怪，所以特意來提醒冬生的？他還是不在家，也不知道去哪裏？”賀雨想到尹文彬說的事情，覺得明白了周祈安來這裏的原因。
周祈安沒有理他，在冬生家門口來回繞了幾圈，縱身一跳進了院子。
賀雨喫驚地睜大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也跟着跳了進去。
院子裏和原來一樣，還是亂糟糟的。他們送來的羊靜靜的臥在地上，顯得很沒有精神。
“冬生怎麼說也算是咱們的朋友。咱們就這樣進到朋友家裏不太好吧？”賀雨衝着從屋子裏出來的周祈安小聲的嚷嚷，像是怕被別人發現，“你到底怎麼了？從剛纔起就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