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夕一過,宋知綰便十五歲了,她爹爹的調令,彷彿也是在年關一過就會下來,這會是他們宋家在隨州過的最後一個年。
“殿下面前,我老婆子其實不好多說,只是總是想着殿下就算如今在朝堂裏擔了差事,卻也還只是個孩子呢,這樣大的雨,那夥人又是那樣危險,殿下手底下的人個個武功高強,哪裏就需要殿下您親自去抓人了呢?”
這樣直白的關心,也就只有面前的老人會給他了,顧之宴神情和煦,溫聲道:“祖母的意思我明白的,只是這不是平安回來了麼?”
“況且您老人家都說了,我身邊的人都是武功高強的,必然不會叫那寫歹徒傷到我,您便放寬心吧。”
對上李氏,顧之宴一直都是多年那個十歲的孩童,就像一個真正的孫兒面對嫡親的祖母那般,宋知綰一進榮壽堂就看見顧之宴彎着腰,做足了小輩的姿態,俊逸的側顏溫潤如玉,若是忽視他人述說中的在雨中生擒賊人的場景,彷彿顧之宴就是這個一個性情溫和的世家公子一般。
但宋知綰知道不是的,顧之宴有謀略,有心計城府,武功高強的同時,其實個十分冷淡的人,若不是親近的長輩,他在外人眼中就是矜貴冷傲的七殿下。
除開宮中的美人娘娘,也就只有在她和祖母面前,纔會這樣和藹可親。
沒見着一旁她爹如臨大敵的神情麼,哪怕是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是看見堂堂七殿下在自己母親面前做一個聽話懂事的好孫兒,想起在外頭令賊人聞風喪膽的七殿下的形象,宋祁正還是有些恍惚。
只要是顧之宴在,宋祁正便會有些拘謹,哪怕是在自家家中。
“綰綰來了,快進來烤火,可凍壞了吧?”
一解開大氅,來到祖母李氏面前,老人家就用寬厚的手掌拉住宋知綰的手,將自己懷中正熱的手爐塞到了宋知綰的手裏,然後將孫女手中已經冷掉的手爐換出來,“外頭風這樣大,怎麼不多穿一件?”
宋知綰跺着腳,縮了縮脖子,“沒想過外頭的風會這樣大,祖母,這樣冷的天氣,是不是快下雪了啊?”
“還早着呢,數九寒冬,這纔剛開了一個頭,哪裏就這麼快了?”方慧君捧着肚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容和婉,見宋知綰實在冷得厲害,連忙吩咐身邊的青鳶端上熱茶,“快喝口牛乳茶暖暖身子。”
“京城的雪比隨州的雪要早一些,往年的這個時候,京城已經開始下第二場雪了。”顧之宴看着宋知綰,笑意清淺,“你如今這麼期盼着下雪,等來年到了京城,恐怕又會埋怨京城的雪下得太大太厚了。”
聞言,宋祁正的眸光不易察覺的微微亮了一下,今年他任期滿了,按理來說是會要直接調到京城去的,雖然心知肚明,但是這還是比不上顧之宴親口說明來得讓人心安。
顧之宴這樣說,不就相當於在這張還沒來的調令上蓋上了一層保障麼。
“京城的冬天是比隨州還要冷麼?”
宋知綰的身子暖了下來,捧着一盞牛乳茶坐在祖母身邊的榻上,微微仰起頭看着顧之宴,“上次去京城,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彷彿是春天,我還從未見過京城的冬天呢。”
這是實話,哪怕是上輩子,宋祁正被蔡丞相帶入京城,那也是個肅殺蕭瑟的秋天,宋知綰還記得那時的天氣,可真冷啊,彷彿要將人的血都凍住。
“是要冷一些,但是京城裏有地龍,冬天的時候屋子裏燒起地龍,外頭大雪紛飛,屋內暖和的像春天一樣,甚至還可以穿春天的薄衫呢。”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坐在邊上,擡起的眼睛又黑又亮,因爲剛喝過牛乳茶的緣故,脣色顯得格外的粉嫩,甚至脣邊還沾染了一點白色的牛乳。
離得不近不遠,一伸手便能夠到,顧之宴眸光微深,纔將將要擡起手來,外頭就人進來稟報:“老爺夫人,老夫人,外頭來人了,是來找小姐的,說是姓溫。”
溫?找宋知綰的?
“該是上次綰綰說的那個,在寧州城救下的那個小公子吧?”
宋祁正眸光微閃,看向宋知綰。
當時宋知綰的對溫景身份的懷疑,曾經隱晦的和宋祁正提到過。
宋知綰點點頭,道:“請他們去花廳吧,我稍後就來。”
“是。”下人退下。
“你上次去寧州城,還救了一個人?”
顧之宴只知道宋知綰去過寧州城,倒是不知道她救過一個姓溫的小公子,瞧着樣子,彷彿是救了之後,就跟着宋知綰一路來了隨州?
“對啊。”宋知綰應了一聲,然後看向祖母和孃親,“祖母,娘,我去去就回來。”
“好,去吧。”李氏應道。
顧之宴從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跟着宋知綰一塊兒往外走:“我也去。”
宋知綰不解:“你去幹什麼?”
“我想去。”顧之宴說的無比坦然,宋知綰頗覺無語,但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再加上說不定顧之宴還認識溫景,能幫着找尋其中真相,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李氏和方慧君看着前面一雙少年人遠去的背影,既是欣慰,又有些憂心忡忡。
“綰綰和殿下的關係這樣好,若是日後……”
宋祁正眸中閃爍着一種不知名的光彩:“日後的事情,又有誰知道呢?”
“兒子如今已經是四品知府,若是再升,便是三品,若是他們有意思,兒子也有這個自信,叫綰綰配得上那個位置。”
他沒有明說,但是李氏和方慧君已然明瞭,左右這都是他們小兒女自己的事情,若是成了,自然樂見其成,若是不成,那和七殿下關係好,於宋知綰未來的日子也有諸多助益,現在多說無益,且看那時便是了。
宋知綰和顧之宴一道來到花廳,裏面廉伯和溫景已經等候多時了。
“是來拿下一個療程的藥的嗎?”
宋知綰溫聲道:“我已經叫常歡回去拿了,勞煩二位多等待一會兒。”
“無妨無妨,本就是我們不打一聲招呼就上門,多有冒犯了。”廉伯扯了扯一旁的溫景,示意他講話。
但溫景哪裏還說得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