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她所料,這一箱子話本送去雲香閣之後的幾天,就傳出了安姨娘鬱結於心,請了大夫來看也說不出原由,反倒是開了幾幅藥方,從那天后雲香閣便天天傳來藥汁的苦澀味道,薰得人直想吐,安姨娘的病反倒是更嚴重了。
不過是不是真的嚴重,從雲香閣後頭的那一彎逐漸被藥汁染黑的小池子就能知道了。
“這些話本,是你送去雲香閣的?”
這日,宋知綰午休才起,宋祁正就提着一箱子裝的滿滿的話本進來了。
見他神情平和,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宋知綰便回答道:“是女兒送的。”
宋祁正在桌邊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覺得不夠,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原本以爲他是來找自家小姐麻煩的常歡有些忐忑,見到宋祁正的動作有些愣了,而後便上前來預備給他斟茶,卻不想宋祁正揮了揮手:“你先退下吧。”
語氣仍舊是溫和的,常歡更摸不着頭腦了,看向宋知綰,見她家小姐輕輕的點了點頭,便彎着身子退了下去,又將門外和院子中守着的丫鬟也帶下去了。
房門大開,外頭秋高氣爽,宋知綰看着宋祁正足足喝光了她桌上的一壺茶,更加疑惑了:“爹爹?”
隨手抽出一本話本翻看了幾下,果然就見那上頭有被摔破的痕跡,宋知綰微不可查的揚了揚眉:“這些話本有什麼問題嗎?”
宋祁正眉眼間凝結着鬱色,搖搖頭:“沒問題。”
那她爹這番是爲了什麼?
頓了頓,宋祁正又道:“也有問題。”
看他爹這樣子,宋知綰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猜測,試探着問道:“是雲香閣有問題?”
宋祁正深深的鎖着眉頭,似乎有些難以啓齒,但還是艱難的道:“安如雲肚子裏的孩子,我覺得不是我的。”
“那天我雖然醉了,但是……”
宋知綰瞭然,其實只要學過醫的便知道,若是一個人真的喝醉了,是完全沒有能力行房的,宋祁正早就對安如雲厭惡得不行,又怎麼會平白無故弄出一個孩子?
宋知綰有些欣慰,好在她爹如今已經不會那安姨娘母女矇蔽雙眼了。
在女兒面前說這事,多少有些掛不住面,但是經過這麼多事,宋祁正早就不單純的將宋知綰當做女兒了,反倒更多的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謀士,尋常有什麼地方摸不準,都會來問宋知綰。
“除開這個,我懷疑,宋織月,也不是你妹妹。”
宋知綰瞳孔微縮,看着宋祁正嚴肅的面容,這下她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就是她也是想起蔡修明和宋織月在一起的時候,三分相似的眉眼纔想到這一茬兒,她爹是如何知道的?
對於宋織月的身世,其實宋祁正也沒有多大的把握。
安如雲發現有孕之後,宋祁正心中更是後悔不迭,事後不斷回想,又去問了許多個大夫,才知道若是男子當真是喝醉了的,壓根就沒有行房的能力。
再一回想那日的細節,他向來不喝酒,那日也只是因爲蔡修明在場,只能陪着蔡丞相喝了幾杯,雖然他不常喝酒,但是酒量是不差的,怎麼會只喝了幾杯就沒了意識呢?
這其中分明有詐!
等一陣兵荒馬叫焦頭爛額之後反應過來,再去尋常那日給他倒酒的下人,才發現那人壓根就不是宋府的奴僕,而是蔡修明的人,蔡修明被顧之宴押送回京,他帶來的那些下人便如同樹倒猢猻散一般,各自捲了錢財跑路了,一直到昨日,他底下的人才將給他倒酒的那人抓住了,從而也得知了那蔡修明和安如雲的計策。
宋祁正幾乎敢肯定,安如雲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恐怕就是蔡修明的!
平白戴上一頂綠帽的滋味當然不好受,但更令宋祁正感到憤怒的,是宋織月和蔡修明眉眼間的相似。
人一旦起了疑心,便會怎麼看怎麼都覺得相似,再一想到多年前,蔡丞相還不是丞相,曾經去過淮陽縣城,他身爲淮陽縣的縣令,自然也是他悉心安排的蔡修明到達淮陽縣後的一應事務。
宋織月的出生和如今安姨娘肚子裏的那個孩子的懷上是如出一轍,宋祁正難免起疑,這一旦起了疑心,再看宋織月,就覺得哪兒哪兒都像蔡丞相。
只是十幾年的事情太過久遠,想要找尋真相也來沒辦法了,於是宋祁正來,明面上是聽從安姨娘的話來質問這話本子的事情,實際上是要向宋知綰借儲良這個人。
“爹想要你身邊的那個儲侍衛,替爹辦一件事。”
既然十幾年前的事情早已經物是人非,證據很難得尋到,那擺在宋祁正面前的,就只有宋織月這麼一個大活人,滴血驗親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
遲疑了一會兒,宋祁正又道:“我記得,你身邊是不是還有個叫祝幻的女暗衛?”
“還是叫她來吧,月兒畢竟是個女兒家。”宋祁正輕嘆了一聲。
宋知綰也是沒想到,原本想要多看一會兒戲,看安姨娘和宋織月還能折騰出什麼名堂來,卻不想她爹竟然早早就發現了真相,已經不等她動手,就要處置安姨娘兩母女了。
“好,那等事情辦成,明日午時,我讓祝幻去找您。”宋知綰道。
不過這樣也好,事情早些解決,家中早日太平,誰都不會喜歡家中總有兩個不安分的人在,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鬧翻天。
宋祁正沉沉的應了一聲,便起身離去了,
秋日炙熱的陽光下,將宋祁正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更透出些寂寥和落寞來,宋知綰嘆了一聲。
她其實一點都不覺得他爹可憐,畢竟上輩子和小時候,因爲安姨娘和宋織月,她爹給她和她孃的傷害是實打實的,就算安姨娘背叛她爹,宋知綰也覺得是她爹活該。
可話是這麼說,但宋祁正,也畢竟是她爹。
上輩子先不談,這一世自從她早早的拆穿了安姨娘和宋織月的面目之後,她爹便漸漸回過神來,開始對她和她娘好,這麼多年,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可能不會動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