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宋知綰只是中了迷魂散,顧之宴帶的藥還是宋知綰每年調配好了送去的,藥粉有奇效,最是提神醒腦,便是迷魂散這樣功效強大的迷藥也不在話下。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煤油燈的燈油已經燃燒殆盡,黑暗中,顧之宴抱着宋知綰,盡力讓宋知綰在自己腿上躺得舒服一些,一直到身體酸澀難耐,宋知綰才悠悠轉醒。
“顧之宴?是你嗎?”
這是宋知綰醒來的第一句話,黑暗中看不見宋知綰的表情,但顧之宴就是覺得,從她透着歡快的語氣裏,小姑娘一定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是我。”顧之宴笑着答。
得到肯定的答案,宋知綰心口微松,又轉頭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這地窖裏當真是連一個通風口都沒有的,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宋知綰摸了摸自己的腰側的荷包,那一雙夫妻不知道是自信自己給宋知綰下的迷魂散的功效,還是粗心大意,並未給宋知綰搜身,因此宋知綰成功在荷裏摸出了一個火摺子,擦亮。
黑暗中燭火幽幽,照亮一張含笑的俊顏。
四年過去,當初五官精緻的小少年越發張開,介於少年和成年之間的青澀迷人氣質在他身上盡數體現,顧之宴的眼睛生得像美人娘娘,又多了一分英氣,比之當今身上的英俊霸氣,又多了幾分清冷端肅的氣質,好一個陌上如玉郎。
“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來隨州,爲何不去找我?又爲什麼,會被人抓到這裏來?”宋知綰迫不及待的問道。
“我來此處,是因爲追查一樁案子,來隨州不找你,是因爲身上有要事要做,害怕打草驚蛇,因此並未告知,”顧之宴溫聲道,“本打算是等將兇手抓到了,再去找你的,可惜被人將了一軍,我只好將計就計,也就來到了這裏,”
“那你呢?你又是爲什麼會被人抓住帶來這裏?槐樹溝一案和宋府並無干係,還是那蔡丞相對宋家下手了?”
提起蔡丞相,宋知綰神情凝重:“槐樹溝一案上報京城後,蔡丞相就帶人來到了隨州,他連夜將葉知州一家子下獄,之後又藉口驛站不方便辦案,住進了我家裏。”
“他可有爲難你?”顧之宴也擰起了眉頭。
宋知綰抿了抿脣,轉頭看了一下四周,苦笑道:“在府上是沒有爲難我,只是我們如今落得這樣的境地,除開蔡丞相,我想不到還能是誰。”
顧之宴沒有說話,沉吟了半晌,才道:“槐樹溝一案,你可有線索,你在宋府裏待到好好的,又怎麼會被人抓到這裏來?抓你的,可是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
“不是,”宋知綰深深的鎖着眉頭,對自己的粗心大意有些懊惱,“是一對夫妻,我還以爲他們真是一對尋常的夫妻,沒想到如此狡猾,竟然從一開始就給我下藥,還有常歡也不知道被他們弄去了哪裏……”
“你詳細講來。”顧之宴擰着眉頭說道。
宋知綰略一思索,便道:“槐樹溝一案,那報案人說親眼看見葉知州帶着人殺害了槐樹溝的一百三十四條人命,但是那個時候,葉知州明明和幾位同知大人一道在隔壁州縣巡視水利,那人名喚雷志恆,在葉府老太爺的壽辰上刺殺葉知州不成,還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女子,”
“那雷志恆無論如何也一口咬定是親眼看見葉知州行兇,我信葉大人不是那樣的人,更何況確實還有幾位同知大人是看見葉知州在隔壁州縣巡視水利的,於是我便叫祝幻去槐樹溝四周探查一番,果然發現了蹊蹺,是有人假扮成葉知州的樣子行兇,然後再行嫁禍之事,”
“是易容之術?”顧之宴問道。
宋知綰頷首,答道:“正是,”
“於是我便叫祝幻仔細盯着那人,找準機會將此人捉拿歸案,但此人的武功彷彿在祝幻之上,祝幻受了傷,那個人也受了傷,祝幻追着他一路追到這條城南暗巷,我請示了爹爹,叫了人手和儲良一道守着,若是有人在醫館裏抓治療腿傷的藥,便即刻將人抓回來,替葉伯父洗清冤屈。”
“我一路追查,發現那人藏在一對夫妻的家中,那戶人家中的丈夫身患重病,因此那個人腿受傷了,熬藥的氣味被這戶人家的丈夫的藥氣掩蓋,尋常人發現不了。”
“我便掩飾身份,想將那一家三口勸出這棟房子,以便捉拿那個假扮葉伯父行兇的,殺害槐樹溝一百三十四條人命的兇手,”
頓了一下,宋知綰面上出現一抹羞赧,“我對自己太過自信,因此沒發現那戶人家濃重藥味掩飾下的迷魂散的味道,因此中招了。”
“一對夫妻……”顧之宴喃喃,忽然眸光微亮,問道,“是不是還有個看上去五歲的孩童?”
宋知綰驚道:“你如何知道?”
說着又想起來,她截獲的陳志懷要投去綿陽書局的書稿,那裏面講述的狐妖夫妻劫富濟貧的故事,白日裏她講述時就覺得心頭怪異,宋知綰擰了擰眉頭,將自己的感受說出來,就見顧之宴眉頭一鬆,豁然開朗。
“他們講述的狐妖夫妻的故事,恐怕就是他們自己的故事!”
“什麼?”宋知綰不解。
顧之宴周身都冒着陣陣寒氣,他眸光深沉,提醒道:“黑白雙煞。”
黑白雙煞!她想起來了!籠罩在心頭的疑雲總算散去,宋知綰想起之前那陳志懷和吳秀秀,還有那名被喚作澤兒的男童,一陣後怕從心底不受控制的涌上來。
那話本上的故事是真的,不過事情真相卻並不是陳志懷書稿中寫的故事那樣,所謂狐妖夫妻劫富濟貧懲惡揚善分明就是他們冠冕堂皇掩蓋自己犯罪真相的瞎話!
那陳志懷和吳秀秀,應當是江湖上有名的黑白雙煞,兩個都武功高強,同時喜好金銀珠寶,尋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而那名喚澤兒的五歲男童,壓根就不是什麼孩子,他是黑白雙煞裏的煞,是一個年逾三十的侏儒,其心思歹毒,不亞於陳志懷和吳秀秀,甚至比他們還要狠毒,尋常這三人,經常扮作一家三口的模樣在大梁境內作惡,不知道欺騙了多少百姓,收割了多少條無辜性命,偏偏演技還那樣好,生生將她騙了過去。
居然還有臉寫出狐妖夫妻的故事,顛倒黑白表彰自己的所作所爲,當真是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