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常歡匆匆而去。
“綰綰表妹，我祖母常年爲着我們兄弟兩個操勞，鄉野田間難免粗俗了些，方纔的話，還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常歡一走，先前那個叫她表妹的少年就殷勤十分的跟了上來，走到宋知綰身邊。
“我叫郎學明，今年十七了，你可以叫我學明表哥。”
郎學明還想靠近，一直跟在宋知綰身後的儲良就上前幾步，默不作聲的擋住了他的腳步。
宋知綰回頭，客氣的笑笑：“郎公子，綰綰不是不知禮的人，若老人家真是我祖母的親妹妹，教訓後輩也是應當的。”
她一笑，杏眼兒就彎成了月亮，淺棕色的眸子裏盪漾着碎金般的陽光，像是兩譚波光粼粼的湖，脣紅齒白眉目似畫，粉白的臉頰邊還綴着兩顆甜美的梨渦。
郎學明看癡了，不由自主的嚥了咽口水。
宋知綰微不可查的擰了擰眉，眼底劃過一絲冷光，快步跨過門檻進了花廳，就見祖母已然端坐高堂。
“祖母，這位便是自稱是您……”
“老姐姐！”
話還沒說完，就見身後傳來一聲十分動情的呼喊，接着一個身影從宋知綰身邊擦了過去，一下子就跪伏在李氏腳下，李氏扶起她，臉上滿是動容，眼角含淚：“這麼多年過去了，誰曾想我們姐妹，竟還有見面的一天？”
小李氏看着眼前衣着富貴保養得當的姐姐，再一看自己粗糙如同老樹皮一樣的雙手，掩住眼底的嫉恨，哽咽着道：“大姐，妹妹尋得你好苦啊！”
宋知綰神情微動，擡眼看去，就見那小李氏雖然靠在祖母懷裏哭訴着，可那雙眼睛卻不安分的四處亂瞟，眼裏的貪婪和慾望明晃晃的扎人眼，郎學明和另一個小男孩更是毫不掩飾，打量着屋中的擺設嘖嘖稱歎，那個小男孩的目光黏在一對雙影玉璧上，就差直接上手摸了。
“老姐姐，妹妹此來，除了投靠你，也是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小李氏抹着眼淚，將身後的小孫子一把揪過來。
“什麼好消息？”李氏紅着眼眶，溫聲問道。
“我記得，你家大哥兒不是還沒有兒子嗎？我帶來我的小孫子，這孩子聰慧，叫他過繼給你家大哥兒，日後繼承你宋家的衣鉢！”
“來，快叫祖母，日後，這就是你親祖母了！”
“祖母！”那孩子飛快的喊道。
李氏僵住了，宋知綰也僵住了，再一看小李氏一臉心痛不捨大義凜然的神情，宋知綰氣笑了。
貪婪兩個大字都快寫在臉上了，這祖孫三人到底是哪裏來的臉？
“我不缺孫子，勞你掛心了。”李氏臉上原本動容的神色收斂起來。
“大姐，我當然知道你不缺孫子，但是你的大兒子缺兒子啊！”小李氏又把自己的小孫子往前推了推，苦口婆心的勸道，“我這小孫子聰明伶俐，將來不說像你的大哥兒那樣做大官吧，最起碼學問好，科舉是沒問題的，要是得了我那大外甥的教導，將來指不定有大造化呢！”
李氏嘴角一抽，宋知綰也險些氣得笑出聲來。
敢情是打量着他爹膝下沒有子嗣，就圖謀起宋家的這些家業來了！
“二妹妹，我看你是老糊塗了，”李氏的臉色已然沉了下來，“這千里跋涉，路上定然是吃了不少苦，來人啊，將郎老夫人和兩位小公子送到客院去歇息去吧。”
小李氏知道這件事情急不得，但一看這個姐姐的態度，心裏也有些羞惱，“大姐，你難道忘記了麼？當年要不是我……”
“好了！”李氏眉頭一擰，態度和緩下來，嘆了口氣，“下去休息吧，晚些時候，等祁正他們下衙了，你再來同他們認認親。”
李氏只想着快些將這個妹妹敷衍下去，但這句話落在小李氏耳朵裏，就是等宋祁正回來之後，再商量過繼這件事。
於是小李氏心滿意足，領着兩個孫子，跟着下人們下去了。
郎學明都跟隨着小李氏走到門邊了，還不停的回過頭看宋知綰，眼裏全是不加掩飾的癡迷。
李氏眉頭深鎖，茶杯重重的磕在桌上，清脆的一聲響，郎學明頓時回神，漲紅了臉，跟着小李氏下去了。
“果然是妾生的孩子，真是不懂規矩！”李氏冷哼一聲。
黏在身上的目光消散，那股不自在的感覺才消散了，宋知綰來到李氏身邊，替她老人家添了一杯熱茶，“祖母不氣，氣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綰綰，日後在府裏，你遠着些你郎表哥。”李氏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孫女，鄭重叮囑道。
“綰綰知道了，”宋知綰仔細觀察着李氏的神色，試探着問道，“祖母，二姨奶奶方纔說的，當年，是發生了什麼事麼？”
聽方纔小李氏的一番哭訴，宋知綰知道這位二姨奶奶原本是嫁去寧州，給一位富商做妾，聽說年輕的時候十分受寵，生下了二子一女，不過只有小兒子活了下來，那富商的正頭娘子家中有權有勢，小李氏年輕的時候仗着富商的寵愛沒少和正頭娘子對上，結果富商一去，正頭娘子容不下她，就將小李氏連同小兒子一起趕了出來。
那正頭娘子雖然不待見小李氏，但給庶子的家產卻是一分不少。
但小李氏的小兒子是個不中用的，要是靠着分下來的那幾分家產也可以過閒散的富貴日子，但是他偏偏爛賭，將家產輸了個一乾二淨，還把自己的嫡妻和妾室給買了，同時自己也被那些賭徒追債掉到湖裏淹死了，於是就剩下小李氏和兩個孫子，就連這兩個孫子都不是嫡出，而是小李氏的小兒子和妾室所生。
宋知綰知道祖母一貫最瞧不上妾室，更何況小李氏是自己上趕着做妾，因此當年兩姐妹一拍兩散，幾乎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當年，我嫁給你祖父後，懷着你爹回孃家探親，行到中途見了紅，是你二姨奶奶給我叫的大夫。”
原來如此，宋知綰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