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和靜捧着一瓶茅臺高高興興地敲響周峙家的大門。
開門的人是周峙,周峙瞥見她手上捧着的酒,側過身讓她進門。
許和靜走進房子,探着腦袋張望,見屋子裏似乎沒有其他動靜,回頭好奇地問周峙:“周叔叔呢?不在家嗎?”
“打火機落車上,他去拿了。”周峙說完打開電視機,電視機里正播放着新聞。
許和靜聽周峙這樣說,“哦”了一聲,把酒放在桌子上,卻遲遲不願意離去。
她在等周博遠回來。
周博遠去後院車上拿打火機,還沒走近便瞧見一個女孩站在車邊鬼鬼祟祟朝車裏面張望。
周博遠幾乎一眼就猜出眼前這個女孩子是許文瑞的親女兒許暖。
她一雙眼睛和黎映蓉太像了,明亮而有神。整張臉的輪廓又和許文瑞神似,勻稱大方。
這孩子,專挑她爹媽的優點長。
他想逗逗女孩,故意邀請她坐車。
許暖本來只想偷偷來觀賞一下這個年代的轎車,沒想到被抓個現行,哪裏還敢坐車兜風,她連忙擺手:“不用了,我已經差不多看完了。”
“看完了?”周博遠挑眉問她:“那你覺得這輛車怎樣?”
許暖盯着小轎車,掃視一圈,如實回答:“不怎麼樣。”
和後來那些外形好看,功能實用的現代汽車相比,這輛小轎車並不出彩,只是這個時候國內的汽車行業還沒發展起來,國產車很少,這樣一輛小轎車,在很多人眼中也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周博遠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他愣了愣,隨即笑起來,“你說得對,這種車耗油厲害,而且開不了幾十公里就要停車散熱,比不過桑塔納,我已經想着換車了。”
一輛車要好幾萬,周博遠卻輕輕鬆鬆說換就換。
許暖有些喫驚,這個年代,萬元戶就是有錢人的象徵了,周博遠到底多有錢?
“周叔叔,你很有錢嗎?”許暖直接問道。
周博遠盯着許暖,臉上帶着一些好奇的笑意,“還行吧。”
許暖“哦”了一聲,“那你還是不要換車,錢留着買房子吧。”
“買房子?”周博遠彷彿聽到什麼笑話,忍不住笑起來,他摸摸許暖的腦袋,眼睛裏都帶了笑意,“你知道你現在住的房子是誰的不?”
現在大部分房子都是直管房,由房管部門管理,剩下的一部分是單位自管房,單位建房之後分配給員工。
不論哪種方式,房子的產權都不是個人的,自然也無法產生交易。
當然,也有極少數在房管機關登記過並擁有產權的私房,這種可以私下交易,但少之又少。
周博遠第一次聽人勸他買房,有些新鮮。
他見許暖悶着不吭聲,追問:“你說說,爲什麼不買車,要買房呢?”
他一個生意人,出行有車更方便。而房子,現在有焦虹單位的分房,又不愁沒地方住。
許暖咳了咳,“車子這種東西,隨着社會的發展,更新換代會很快,以後只會越來越不值錢,但是房子就不一樣了,如果房子能夠自由買賣,升值空間比車子要大。”
“房子自由買賣?”周博遠盯着許暖,臉上滿是思索的表情。
“車子能自由買賣,房子爲什麼不能?說不定以後,房子也成了商品。”許暖說得隨意。
事實上,再過幾年就會發生房改,個人擁有房產權,房子成了私人物品,可以交易,商品房的概念也隨之誕生。
許暖一番話,說得周博遠內心滿是震動。
他望着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女孩,聽她嘴裏講出這些話,只覺得不可思議。
他和幾個合作伙伴談經濟、談形勢、談未來發展的時候,從來沒有暢想過房子自由買賣這個可能。
周博遠做生意全國各地到處跑,接觸的人多,他是很相信天賦論一說的。
他覺得許暖就很有做生意的天分。
周博遠鄭重地思考了許暖的一番話,笑着說:“如果未來房子可以自由交易了,那我就聽你的,去買房。”
周博遠邊說邊拉開車門。
被許暖一番話震驚到,他差點忘了自己是過來拿打火機的。
周博遠從駕駛座的位置上找到一塊打火機,迅速拿起來,又關了車門。
許暖瞧見周博遠手上拿着小小一塊東西,看着蠻漂亮的,但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她湊近,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打火機啊,你沒見過?”周博遠把掌心攤開,將打火機完全展現在許暖面前。
“打火機?”許暖眸子裏有些驚訝,不自覺地將周博遠手中的打火機拿起來觀察。
“葵花牌的,1105型,漂亮吧?這是我挑的最好看的一款。”周博遠頗有些得意地說。
確實漂亮。
許暖沒想到這個年代居然有這麼精緻的打火機,機身上面是青花瓷圖案,防風帽揭開,裏面是按壓式的點火結構,底下還有兩個螺絲孔。
許暖有些好奇,“這個螺絲孔是幹什麼的?”
她從來沒見過打火機上還有這麼大的兩個螺絲孔。
“擰開可以換打火石和裏面的煤油。”周博遠解釋說。
“啊?打火機裏面裝的是煤油?”
煤油不是放在煤油燈裏面的嗎?還可以放在打火機裏面做燃料?許暖有被震驚到。
“當然了,要不然裝什麼?”周博遠笑着反問。
許暖一時語塞,“我以爲你們抽菸都用洋火呢。”
周博遠笑道:“以前確實用洋火,不過洋火容易受潮,有時候煙癮都過去了火柴還沒刮燃。要是現在還在用洋火,說不定我煙都戒掉了。”
許暖不自覺地笑起來,她覺得周博遠好像沒什麼大人的架子,很平易近人,可能這就是生意人練出來的圓達吧。
許暖又低頭垂眸去看手上的打火機。
這個裝煤油的精美打火機是許暖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她拿在手上反覆看了幾遍。
周博遠瞧她這副愛不釋手的模樣,笑道:“你喜歡?改明兒我給你帶一個新的。”
“我又不抽菸。”許暖拒絕。
“打火機難道只能用來抽菸嗎?”
許暖一愣,笑起來,“也對,那說好了,你不能反悔。”
周博遠拍拍她的腦袋,“你周叔從來不食言。”
臨走前,周博遠邀請許暖去家裏玩玩,許暖想到許和靜這時候估計已經在周博遠家裏,搖搖頭拒絕了周博遠的邀請。
周博遠也沒有強求,拿着打火機,邊往家裏走,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支菸,點燃。
剛推開家門,一眼瞧見坐在客廳中央的許和靜。
周博遠下意識去掐煙,“你怎麼過來了?早知道你過來,我就不點菸了。”
許和靜看見周博遠回來,高興地起身相迎,“周叔,你回來啦。”
許和靜自然地挽上週博遠的胳膊,撒嬌道:“周叔,你什麼時候帶我去兜兜風啊?”
許和靜早就想讓周博遠帶着自己去兜風了,坐在小轎車繞弄堂一圈,周圍人肯定會很羨慕她。
“改天吧。”周博遠看到桌子上那瓶茅臺,轉頭問許和靜:“你媽讓送過來的?”
“嗯。”許和靜點點頭。
“你媽媽啊,一向就是禮節重,生怕欠了別人的。”周博遠嘆道。
等許和靜走後,周博遠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想起剛纔在後院遇到的許暖,又想起來送酒的許和靜,忍不住嘀咕一句:“和靜這孩子,比不過許暖。”
周峙懶散的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這一句,猛地僵直身子。
他轉過身,裝作沒聽到似的,隨意地問:“爸,你剛纔說什麼?”
“沒說什麼。”周博遠不打算重複一遍。
他小酌一口,抿了抿嘴,看着沙發上露出半個腦袋的兒子,不由地想起一些往事。
當初定娃娃親,原本是定的周峙和許暖,許暖後來下落不明,這娃娃親就落到許和靜身上。
兩家人雖然沒有明面上說開,但都心知肚明。如今許暖又突然回來了,那這個娃娃親怎麼算?
周博遠寧願是許暖,他看好許暖。
想到這裏,周博遠朝窩在沙發上的周峙說道:“明天我送許暖他們回鄉下,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周峙身子一僵,沉默片刻,“不去。”
周博遠也沒多勸,他了解兒子的性格,不願意湊熱鬧。這一點不隨他,隨焦虹。
焦虹在醫院值班,沒回來,爺倆不會做飯,只得在外面飯店解決了晚飯。
第二天周博遠早早起牀,見周峙房門關着,猜測他還在睡覺,沒去打擾。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提着行李去後院。
說是行李,不過是一個黑色帆布包裏帶了兩套衣服,和其他一些必備的東西。他經常到處跑,不願意隨身攜帶太多行李。
走到後院,周博遠卻瞧見周峙站在小轎車前,彷彿專門等着他過來。
周博遠詫異地望着周峙,“你沒在睡覺?你在這裏做什麼?”
周峙不自在地撇開目光,望向後院的矮圍牆,“我也要去。”
周博遠納悶:“你昨天不是說不去嗎?”
周峙踢玩着腳下的石子,理直氣壯:“昨天的我又不是今天的我。”
周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