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暖把油壺放到廚房的暗格子裏,黎映蓉從房間裏走出來,聽到廚房裏有動靜。
她走過去看到許暖的身影,吃了一驚:“你怎麼回來了?”
黎映蓉頓時有點心虛,不知道剛纔在房間裏的話有沒有被許暖聽到。
許暖像個沒事人一樣,把油壺放好之後,拍拍手走出廚房,“我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你過來,就乾脆自己提回來了。”
黎映蓉臉上發紅,解釋:“剛纔你爸突然有點不舒服,我替他拍了拍背,現在正準備出門去接你呢,沒想到你自己先回來了。”
“不礙事。”許暖說着往房間裏走。
黎映蓉小心翼翼觀察着許暖的面部表情,見她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心裏放鬆下來。這孩子應該沒有聽到剛纔在房間裏的話。
黎映蓉又放心的出門買東西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裏,黎映蓉林林總總買了一大堆東西。去鄉下要坐車,帶着這些東西大包小包的出門,想來都艱難。
許暖蹲下身翻着那一堆東西,她拿起一包鳳梨酥,“這個就別帶過去了吧?”
黎映蓉正整理行李,只瞟了一眼許暖手上的東西,“這是咱們這兒的特產,好喫着呢,給他們帶過去嚐嚐吧。”
許暖又從中挑出一袋看着很普通的餅乾,“這個就不帶了吧,餅乾哪裏都有賣。”
黎映蓉瞥了一眼,說:“纔不是,這個是進口貨,在別的地方可買不到。”
許暖挑挑揀揀好幾樣,黎映蓉非得全部帶過去。
許暖望着地上一堆東西,有點犯難,“咱們坐車去鄉下,擰着這麼多東西是不是不大方便?”
她想起上次一個人坐大巴來城裏,身上什麼行李都沒有,卻還是累得不行。現在要帶這麼多行李,怕是要累暈過去。
“沒事,咱們有四個人,我和你爸就能擰大部分,其餘的你跟和靜兩人擰一擰,沒問題的。”黎映蓉儼然已經做好了規劃。
許暖沉默半晌,出聲:“許和靜也去?”
“對啊,咱們一起去看看你的家鄉啊。再說了,咱們三人下鄉,也不能把和靜一個人留在家裏啊。”
黎映蓉說完,整理行李的手一頓,偏頭望向許暖,“你不希望和靜過去嗎?”
“鄉下沒什麼好看的,不過她樂意去就去吧。”許暖垂眸,自然地說道。
黎映蓉原本繃着的心放鬆下來,她還以爲許暖不願意讓許和靜跟着過去呢。
黎映蓉一高興,收拾起來更有勁,對着許暖說道:“你把身後的紙箱子遞給我。”
許暖見黎映蓉一直在忙着準備行李,一邊遞紙箱子一邊忍不住說道:“你帶着些過去,他們也不一定會領情,不如帶點現金過去吧。”
以陳美霞的性格,再多喫的用的,都比不上現金的吸引力。
黎映蓉一聽,臉上的神色淡下來,她靜靜望着許暖,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許暖解釋:“你可能不太瞭解我養母的性格,也不知道我那個哥哥是什麼樣的德行,他們……”
“許暖!”黎映蓉打斷許暖接下來的話,她把許暖拉到一邊,眼神裏有些看不懂的悲傷。
“許暖,不管怎樣,你養母是把你養大的人,你能健康地長大,你能和我相認,這一切也都多虧了你的養母當初能撫養你。你要懷着最起碼的感恩之心吶。”
黎映蓉有點想不明白,許暖怎麼可以若無其事地指摘將她撫養長大的人,即便對方有千萬個不是,但最起碼,她把許暖撫養成人了。
只這一點,就該許暖銘記在心。
黎映蓉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是一個忘恩負義自私自利的人。
許暖瞧見黎映蓉臉上的表情,沒再多說,多說無益,反而落了個壞印象。
反正,到了鄉下,黎映蓉自己就能見識到了。
過了兩天,許文瑞去打汽車票。
去鄉下的汽車票並不多,需要提前去訂購。
許文瑞養了一段時間的身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他慢悠悠地走出弄堂口,卻迎面碰見一輛綠色小轎車。
小轎車經過他身邊時突然停下來,車窗緩慢搖下,探出來一個腦袋,笑着和許文瑞打招呼:“老許,去哪裏啊?”
許文瑞一瞧,是隔壁的周博遠,扯起嘴角笑起來,“哦喲,老周你回來了?我老遠就瞧見你這車了,想着可能是你,沒想到還真的是你!”
“對啊,剛回來呢,連家門口都還沒進。”
周博遠是周峙的父親,常年在外跑生意,一年都回不了幾趟家。他看向許文瑞,又問:“你這身子剛好,又要去哪裏幹活了?”
“不是,我去打票,過幾天去趟鄉下,去看看暖暖的家鄉。”許文瑞解釋。
許暖回家這件事,周博遠在電話裏都聽焦虹說了,包括當時許暖一個人找到醫院來這件事,焦虹也一五一十地告訴過他。
周博遠略一思考,“你別打票了,我過兩天送你們過去吧。”
許文瑞一聽,哪裏肯答應,“別別別,你要是刻意相送,那人情可欠大了。”
周博遠擺手,“過幾天我正好要去那個方向,順路而已,送你們一程也只是個順水人情,你就別推遲了。”
周博遠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從來不做太虧本的買賣。許文瑞聽他這樣說,這才答應下來。
聽說周博遠順路,要開車相送,黎映蓉很是高興。
畢竟坐小轎車比坐大巴要方便不少,她準備的那些行李也可以都放在車上,省了不少事。
但順路歸順路,這個人情還是欠下了。
黎映蓉翻開暗櫃,在裏面拿出一瓶茅臺,用溼毛巾擦了擦上面的灰塵,遞給許暖:“你把這瓶酒送給隔壁周叔叔。”
黎映蓉想着,周博遠應該還沒有見過許暖,讓許暖去送酒,一是表示感謝,二是想讓周博遠認識一下許暖。
沒想到一旁坐在沙發上的許和靜聽到這句話,連忙起身接過黎映蓉手上的酒,“媽,我去送吧。”
說着蹦蹦跳跳地出門了,出門前還特意換了一身漂亮的衣服。
許和靜倒不是故意不讓許暖和周博遠見面,她只是想自己多接近一下週博遠,畢竟周博遠是周峙的爸爸,而且這個爸爸還特別有錢。
黎映蓉拿許和靜沒辦法,就由着她去送了。
許暖從黎映蓉口中得知周博遠有輛小轎車,不由得有點好奇。
這個年代的小橋車是什麼樣子的呢?會很醜嗎?
在許和靜走後,許暖也後腳踏出了門,她偷偷往後院裏走。
新式里弄是有車庫的,只不過大部分人家沒有轎車,只有自行車。車庫裏整齊放着一排自行車,上班的時候取用。
周峙爸爸的一輛銀綠色上海牌轎車停進來,顯得與四周格格不入。
那時候大路上能看到不少轎車,但私人買車還是件稀奇的事,一輛橋車幾萬塊,在當時一般家庭還是拿不出來的。
能買得起車,也算是“大戶人家”了。
許暖走到後院,一眼就看見那輛銀綠色的轎車,忍不住走過去,好奇地打量。
轎車的外面老式又笨重。車前兩個大燈凸出的安裝在兩側,再配上車身通身的綠色,看起來很像一隻大青蛙。
許暖對這個時候的汽車,有印象的只有紅旗。
但在國產品牌裏,上海牌汽車和紅旗齊名,當年國家迎訪華外賓,紅旗20輛,上海牌足足有100輛,可見其輝煌。
許暖走到駕駛座位的車窗前,俯下身朝裏面張望。
車內裝飾很傳統,橘黃色的轉向盤,老式的按鈕。後排是個彈簧沙發,坐上去一定又軟又舒服。
“喂,小鬼頭,你在看什麼?”
突如其來的一聲低吼嚇得許暖趕忙撇開視線,她站直身子望着前方的來人,來人四十多歲的樣子,慈眉善目,看起來與他粗礦的聲音一點也不相符。
“周叔叔好。”許暖猜測這應該就是周峙的爸爸周博遠。
周博遠走到許暖身邊,也學着她的模樣,俯下身往車裏張望,看了一會兒,他笑着擡頭問:“車裏面有什麼東西嗎?”
許暖不自在地咳了咳,“我就是有點好奇。”
畢竟奔馳寶馬見了不少,這個年代這種老式車還真沒見過。
周博遠笑着把車門打開,“要不要進去坐坐?我帶你去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