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之東,襄陽東南,坐落着一座小城,黎丘。
這座不起眼的城市在兩百年前卻是赫赫有名,當年光武皇帝麾下大將軍奪取荊州全境的大戰就是在這裏打響的。
只不過隨着時間的流逝,這裏已經沒有了那時候的鐵馬金戈,更多的是一種落寞。
而且,隨着襄陽的日漸壯大,周邊的城市反而越發貧瘠。
這種現象在後世被稱作“虹吸效應”,只不過這個時候還沒有這個概念。
黎丘的縣令是江淮書院的學子,喚作桓承。
隨着袁術對荊州全境的取得,江淮書院出來的學子也被慢慢輸送到荊州各郡爲官。
桓承與桓階是同族,今年二十六歲,舉孝廉出身,也曾經做過郡府的幕僚,後來進入江淮書院。
去年末,桓承剛剛調任黎丘,到如今也不過半年。
“縣君,今日準備到哪裏去啊?”
一大早的,黎丘縣衙就站着一大堆人。
爲首的是一個身穿青衣的胖縣丞,他笑眯眯的看着面色冷漠的桓承,笑眯眯的說道。
桓承個子很高,身材修長,標準的士人打扮,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這個笑眯眯的胖子,冷聲說道。
“張縣丞,你倒是消息很靈通嘛!”
面對桓承的冷遇,這個胖縣丞不以爲意,陰陽怪氣的說道。
“縣君您這話就言重了,某不過是記掛縣君的安危罷了!”
“您說現在瘟疫鬧得這麼兇,縣君是桓大人的同族,萬一您出了意外,可怎麼辦?我們這些個芝麻小官恐怕也要跟着喫瓜落!”
說着說着,這個張縣丞身後一衆僚屬也紛紛點頭。
他們起鬨着,連聲說道:“縣君,您還是在縣府裏招呼着,若是有什麼命令,我們萬死不辭,風裏來雨裏去,上刀山下火海的也要給您去辦!”
桓承卻不買他的帳,冷然說道:“張縣丞,你這是要造反嗎?一大早的帶着人堵着本官,莫非有什麼是不能讓本官知曉的?”
張縣丞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縣君這是哪裏話?如此說話,倒是小人們的不是了!”
說完,這胖胖的縣丞轉頭,笑臉立刻變成了兇橫,看着一衆僚屬,說道:“還不快讓開,那個誰,把縣君的馬車趕過來!我們跟着縣君一起去!”
桓承看着這傢伙裝腔作勢的模樣,說道:“你們也跟着去?”
張縣丞胖臉上滿是笑容,笑着說道:“哪有縣君下鄉,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在縣府吹涼風的?自然是跟着縣君一起去!”
“哼!”
桓承冷哼一聲,說道:“你們要去就跟着走吧!只是有一點,人不要多了,捎帶着人就行,我們又不是去收稅的,要這麼多人跟着幹什麼?”
說完,桓承便頭也不回,繞開人羣,登上馬車。
張縣丞呵呵一笑,點頭哈腰的說道:“縣君大人說的是!”
“縣丞大人,我們這.....”
一個佩刀的縣吏看着桓承登車的背影,輕聲詢問着臉上笑意不減的縣丞。
張縣丞瞪了一眼這個縣吏,說道:“他說什麼你們就聽什麼?都跟着去,我看這小子要搞出什麼幺蛾子來!”
說罷,張縣丞坐上另一架馬車,跟上了桓承的馬車。
值得一提的是,這縣丞的馬車可是遠比縣令的馬車豪華的多了。
這縣吏瞭然的一笑,說道:“兄弟們走着,我們倒要看看這條過江龍的本事!”
說完這話,這一衆數十人浩浩蕩蕩的擁簇着兩輛馬車出了城。
桓承要去的裕山裏,這裏是黎丘農田最集中,人口最密集,繳納賦稅最多的地方。
與此同時,這裏也是黎丘全縣問題最多的一個裏。
從黎丘縣城到裕山裏沒有官道,只有坑坑窪窪的一條鄉道。
因爲連日不下雨,這條鄉道上滿是灰塵,細小的粉塵隨風飛舞,乾淨的馬車一走過頓時就變成了灰車。
桓承倒是不在乎現在灰頭土臉的樣子,掀開竹簾打量着裕山裏的農田。
現在還沒有到正午,烈日雖然已經初見氣候,但是還沒有到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
但是,不同尋常的是,這裏的田地裏根本沒有看到一個農夫,滿地的青苗都耷拉着葉子,沒有一點兒生氣。
桓承知道,那是青苗缺水的表現。
今年的旱災,荊州其實不算嚴重。
而且,黎丘之東不過二十餘里便是漢水。
漢水奔騰不息,水源充足,再怎麼說裕山裏也不應該是缺水的地方。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偏偏就是裕山裏的青苗無精打采。
這滿地的青苗沒有一點兒被水源灌溉後的跡象,也沒有一個農夫在這裏照看。
耕讀傳家的民族,農夫最重視就是土地和糧食。
當他們不再來照看自己的青苗,那說明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實,桓承早就聽到了一些風聲。
所以,今天才一定要到這裏來看一看的。
沒想到還沒有到裕山裏,這些要死不活的青苗已經讓他認識到了這裏問題的嚴重性。
古代官員考覈的重點不同於現代這麼繁瑣,他們只有三條。
勸課農桑、舉薦賢才、吏治清明。
這三件事情之中,勸課農桑是一等一的大事。
說到底,喫飯纔是大事情,另外兩樣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添頭。
現在裕山裏的青苗這副樣子,一定是會影響今年的收成。
如果到時候百姓沒有飯喫,餓死了人,逼反了民。
嘿嘿,桓承這個黎丘縣令立刻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前面還有多久到裕山裏?”
桓承放下竹簾,問向爲自己趕車的車伕。
車伕叫桓五,他是桓氏的自己人,也是桓承在黎丘爲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桓五小心的駕着馬車,頭也不回的說道:“縣君,還有兩三刻鐘吧!不遠了,我上次探路的時候已經走過兩次了!”
“嗯嗯.....”
桓承答應一聲,說道:“慢些走,不着急!”
“是!”
桓五知道,桓承這是想多看看這些田地青苗的具體情況。
走了沒有多久,桓承遠遠的看見一條溝渠,頓時起了心思,說道:“桓五,停下,我要那邊看看!”
桓五答應一聲,停下馬車。
桓承等到馬車停穩,跳下馬車,一手持劍,腰間掛着銅印,徑直往水渠那邊走。
如果要問農業灌溉什麼最重要的水利設施是什麼?那一定就是水渠!
可以這麼說,水渠就是農業的骨架。
裕山裏的水渠足有一丈寬、一丈深,左右兩邊全部都是青石條砌成。
在整個襄陽也找不到幾條這麼好的水渠了。
桓承盯着這裏的水渠看,卻來不及爲這牢固的水渠驚歎,反而神色凝重。
“扶我一把!”
桓承對着桓五吩咐一聲,在桓五的幫助下跳到水渠之中。
他伸手抓起一把水渠邊角上的泥土塊,輕輕一搓,裏面乾燥無比,泥土被手揉搓之後竟然還有一種滑膩感。
桓承知道,這表明這裏極度乾燥,這條水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水流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