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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金錢豹勢窮相投 九紋龍醉來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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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城裏,方進投宿的店裏,便有一人從座頭起身迎來,兩人一看時,卻是相識的,此人正是延安府暖泉寨原湯知寨之子,金錢豹子湯隆。

    三娘和史進都甚是奇怪,湯隆上前拜倒道:“扈官人、大郎,總算是教小人尋到二位了。”三娘記起他在軍中打造錐錘槍助自己破敵的事,也感念恩情,扶起湯隆問道:“湯兄弟何來?”口中問,手上拉着湯隆坐回座頭,史進坐了下首相陪。

    三人坐定後,湯隆拱手道:“自從官人與大郎離了軍營,另有延安府軍馬將我們暖泉寨兵將替回,俺便與王知寨同回暖泉寨。只是小人好賭,欠了軍中同屬許多舊債,翻將起來,王知寨也相護不得,便與了小人些盤纏,教小人回中原投奔官人安身。小人緊趕官人腳步,到了代州雁門縣,左右打聽時,方纔尋到這裏。”

    三娘心頭暗笑,原來是出來躲債的,但也歡喜道:“兄弟一身打鐵好本事,正是缺的人才。大郎在華州有座莊子,可願去哪裏落腳?”湯隆道:“小人孤身一人,但有落腳之地便好,不敢挑揀。”

    史進卻忽然道:“也好,既然恁的,明日俺便引湯隆兄弟先回莊上安置,左右清明將至,俺也要回家一趟,替老夫掃墓祭奠祖先。”

    三娘微微一愕,但隨即笑道:“我去東京,大郎與湯兄弟回華州,這般也好。”當下問了湯隆落腳的客店,給了湯隆十兩銀子,教他先回去收拾停當,明早過來會同史進回華州。

    湯隆走後,兩個各自回房內換了衣裳,三娘在屋內躺了一回,總覺史進古怪,看看已經是月上樹梢頭,當下起身來,教店家備了一罈美酒,自下廚烹製了幾道葷素菜。備好後轉到史進房外,叫史進來喫。

    史進出門來,兩個在客店後院一株古樹下,擺佈了一桌,兩人對坐後,賞月喫酒起來。

    史進只顧喝酒喫肉,也沒甚話來,三娘心頭煩躁,皺眉問道:“大郎,爲何忽的要回華州?”史進停了酒,沉默片刻後道:“師哥,大郎雖然榆木,但卻還不笨,這半載朝夕相處、同吃同住下來,俺已知師哥其實是個女兒家。師哥,今後該喚你師哥還是師姐?”

    三娘呆了一呆,輕咬紅脣後道:“還是叫師哥吧,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史進低頭道:“師哥莫惱,那次在河中洗身時,師哥不肯下水,又見師哥那雙腳時,俺便存了疑。俺在軍中受傷後,師哥早晚照料時,俺已經看出幾分來。軍中分別時,聽了王進師傅的言語,俺才明白,師傅一早便知師哥是女兒家。這幾日俺常細看師兄,便才肯定師哥是個女兒家。”

    三娘愣了愣,一時間竟然不知說什麼好,朝夕相對,史進又不是蠢人,豈能瞞得了?史進又道:“師哥,俺敬你爲天人,一路有師哥悉心照料,更是感激。在知曉師哥是女兒家之後,便更是愛慕起來,但大郎口舌蠢笨,不知該如何說。白日藉着酒勁說了,卻惹惱了師哥。”

    三娘嘆口氣道:“我還道你是惱師哥瞞着你這麼久,這纔要回鄉去的。”史進道:“俺不是那等人,知曉師哥是女兒身時,不知怎的,心頭還有些歡喜的。”

    三娘暗叫不好,心中暗想:“糟了個大糕,與他朝夕相處,史進這廝竟對我生出情意來,這便如何是好?”口中卻道:“難道男女之間除此就無其他情義了麼?”史進急忙道:“師哥的恩情,史進永記心頭,只是大郎也知道女兒家名節最是要緊,俺這般跟着師哥,有礙師哥名節。且看王進師傅臨別時取笑我兩個,便是如此。此前未曾說穿,倒也不覺,此刻、此刻……”說到這裏史進也說不下去了。

    三娘推盞怒道:“我還道你是個豪邁的好漢子,原來還是與一般人樣,拘泥禮教大防,算我瞎了眼!”史進見她發怒,慌了手腳,急忙道:“師哥,俺不懂甚大道理,只是覺得眼下既然已經言明,便一時不知該如何與師哥相處了。”

    三娘苦笑起來,最後道:“也罷,你與湯隆回史家莊去,安安靜靜的想想清楚也好。但你我師兄弟情分,勿要就此生分了。”史進連忙點頭道:“那是自然,師哥但有差遣時,俺定然死命向前。”

    三娘略略放下心來,暗歎道:“這史大郎雖然英武,但此前只顧學武,打熬經骨,不曾與女子相處過,這時身份揭破,他便不知該如何與我相處了。再則他也只是個未曾經過人事的初哥,男女之事上頭一遭喜歡個人,卻被我拒絕,定也不知如何自處。這個史大郎啊,真叫人頭痛,咦,要不如此這般,定然湊效。”

    想到這裏,三娘眨眨眼忽然說道:“大郎,你此前可曾喜歡過女子?”史進愣了一愣,老實道:“不曾,此前只顧學武較藝,打熬力氣筋骨,都不近女色的。此前不知師哥是女兒身,只當師哥是兄弟來。”

    三娘笑眯眯的說道:“想不想知道女子的滋味如何?”史進驚了一回,紅了臉囁嚅道:“師哥,這好漢不是都不近女色的麼?”三娘重重的呸了一聲道:“自古男女搭配,陰陽調和,此乃人倫天道,你不近女色,難道日後要教史家絕後不成?”史進瞪大了眼不知該如何說。

    三娘擠眉弄眼的笑道:“你這一路回去時,可先教那湯隆帶你去勾欄風月之地見識一番,便知真正的女子滋味,那可是比師哥溫柔體貼多了。師哥這一路上也替你留意一下,但有好人家的姑娘時,便與你說門親事,可好?”

    史進皺眉道:“師哥,去勾欄這如何使得?你一個女兒家這話也說得出口。”三娘瞪眼道:“看你是練武練暈了,告訴你吧,你這正是年輕精壯的年紀,若是陰陽不調時,有礙身子康健,叫你去就去,哪有那麼多廢話!”史進這才應下。

    三娘又道:“既然回華州,也要多多看顧好山寨和莊內事物,但有什麼事,可教人投書到京城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處給我。”史進見她不再說那尷尬話,這才鬆了口氣點頭應了,三娘又交代了些山寨之事,兩個吃了一回酒後,各自散了。

    第二日,湯隆一早來尋史進,三娘教兩個收拾停當,吃了一頓酒肉後,將兩個送出城來,直到史進的身影模糊不見,方纔苦笑着轉回城內。

    史進一路上也是三步兩回頭的,走出數裏終不見了,兩個方纔大步流星的趕路。行了幾日,到了一處州縣,史進與湯隆兩個投了店後,出門找一處酒店吃了頓酒肉。

    少時,兩個都飽醉了出門,跌跌撞撞的相扶走了幾條街後,猛然擡頭看時,這街上幾座樓頭挑出,向晚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濃妝女子數十人,聚於主廊槏面上,朝着過往男子掩面而笑,望之宛若神仙,但見這幾個酒家門口掛紅梔子燈,都用竹笠蓋着。

    史進醉了,便指着問道:“此等何去處?”湯隆看了後笑道:“此乃勾欄風月之地,大郎可是想進去排遣一番?”史進心頭一震,想起扈三孃的話來,藉着酒勁應道:“正是,你知曉此間勾當?”湯隆笑道:“小人好賭,這狎妓勾當也做過的。大郎請看,尋常青樓,裏面女子賣藝不賣身,而這門口都掛紅梔子燈,陰晴不管,都用竹笠蓋着,便是說此有娼妓在內,而於酒閣內暗藏臥牀,可以就歡。”

    史進聽了瞪大眼道:“你倒是精熟,前面引路。”當下兩人便選了一家撞將進去,湯隆選了間雅緻酒閣小間請史進坐了。史進一路上看了,只見這勾欄內,皆堂宇寬靜,各有三四廳事,前後多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再看這雅緻小間內,芸香撲鼻,左經右史,小室垂簾,茵榻帷幌,佈置得很是清雅。

    早有一位媽媽笑着進來招呼,湯隆點個花茶先喫,教美酒、瓜果、菜品上來按酒,又挑四名豔色女子坐圍相陪,又教尋兩個來唱曲。

    兩個唱曲的姑娘進來時,史進醉眼看去,只見其中一個一顰一笑間便似極了三娘來,登時一拍桌子道:“只要這個留下。”那媽媽慌了手腳道:“客人見諒,這位姑娘乃是東平府人氏,路過此間,再此寄唱幾晚,並不陪宿的。”

    史進鬧將起來,將出幾錠大銀喝道:“俺多與些錢,就教她相陪。”湯隆也怒道:“你這店挑了竹笠,便是可以就歡,再有多話,拆了你這招牌!”

    那媽媽無奈,只得來勸那唱曲姑娘,那姑娘偷眼看那銀子,又看史進龍精虎猛的樣子,心頭飛花,嚶嚀一聲應了。當晚史進擁着那女子在勾欄歇宿,湯隆另一間歇了。

    到得天明時,史進渴醒,那女子起身倒水服侍了一回,史進再看時,卻又覺得那女子又不大像扈三娘來,肚子裏尋思起來:“昨晚酒醉,看不清,此刻看來這女子也只笑起來時,方有師哥幾分相似,卻不知師哥換了女裝會是何等模樣?”

    但想起昨晚滋味來,又運起勁力,只覺得通體舒泰,又想:“原來師哥說的正是,這女子滋味果然是好,陰陽調和之下,這身體都清爽了幾分。而且這般的溫軟柔糯,真個兒是神仙之事。”

    但看那女子楚楚可憐的樣兒,史進便道:“還不知你姓名。”那女子摟着史進道:“奴家名喚李瑞蘭,東平府人氏,與父親外出走親,遭強人劫奪,沒了錢財,不能回鄉,便在此處寄唱。”

    史進便將出五十兩銀子道:“你且拿了銀子回鄉去,但有空時,自去東平府尋你。”李瑞蘭欣喜的接了銀子,又謝了一回,將家中東平府住處說了。

    兩個又睡了一回,到得午間,湯隆前來喚門,史進才起身穿衣。辭別李瑞蘭離了勾欄,兩個回到客店喫頓酒肉,結束停當後,復又上路往華州而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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