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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史大郎千里尋師 扈三娘白水濯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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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那石知縣送走扈三娘後,自在衙內料理公務。不過半日時光,又有兩人前來報人命官司。知縣聽得有人命官司,慌忙出來升廳。衆做公的把出首兩人簇擁在廳前。知縣問道:“甚麼人命公事?”

    那兩人自稱是山中樵子,擔柴入城賣時,在往少華山道邊撞見一具屍首,早已斃命多時,兩人恐受官司,便先來出首。知縣隨即命人取了兩人口詞,疊了一宗案,又便喚當地方仵作、行人,並地廂、里正、鄰佑一干人等,來到少華山道邊,取屍首登場檢驗了。衆人看那屍首時,便認出乃是獵戶李吉,再三看驗得,系是喫熬不過刑棍,引發舊患身死。衆人登場了當,屍首把一方草蓆裹了,寄放寺院裏,一干人先回縣裏覆命。

    知縣看了驗文後,便喚人去取李吉家人前來。那李吉單身一人,父母早亡,也未成家,左近只有一務農的長兄李貴相親。公人將李貴取來公堂,知縣命押司將樵子口詞、仵作驗文並誣告案詞一併講與李貴聽來。

    聽罷李貴便在堂上罵道:“李吉這廝自小刁滑無狀,今趟竟有幹出這誣告史官人之事,當真是豬油蒙心、不識好歹,官長一頓刑棍下來,他自喫熬不住,與旁人不怨。”知縣看他深明大義,讓他畫押之後,賞了幾貫錢去收斂,當下李貴自領了李吉屍首回去安葬不提。

    經此一事之後,左近村坊、獵戶樵子,都安分守己,待要上山時,自去史進莊上取令箭,各自相安無事。這天一位商販取道前來史進莊上求問令箭,原來此人常年行商,幾遭都要過這少華山,但聞少華山出了強人,幾次都繞路而行,這次行商來,聞有莊上令箭可保通行,便來求取。

    史進倒也見了這商販,只是不與令箭,只道他這令箭只方便左近人等。商販無奈,第二日備下牛羊果酒等禮品,將來莊上復求,史進還是不允,將禮物退還那商販。

    那商販無可奈何,帶了禮品正要離去時,莊前轉出一名莊客來,將那商販拉到一邊道:“客官不知,我家莊主做這令箭之事已然堪憂喫累官司,是以不許令箭。客官但要過這山時,我來前面引路,只需如此這般。”

    那商販聞言大喜,當下那莊客前面引路,商販並幾個腳伕帶了貨物隨後。幾人大着膽子行過山道時,早有守在山口的強人攔住。那莊客自上前道:“我等只是過路商販,求一條路。”

    那夥強人倒也講理,只道:“帶着些甚貨物?要過山時,每質價千文貨物,須得納二十文買路錢。”

    那商販早已備好文錢,打開貨物,自有山上牙人驗看了貨物,按質價納了貨物買路錢後,交予一方令旗,那商販插了令旗自過了少華山。

    不一日那商販賣完貨物,又置辦了其他貨物回程,還是往少華山過,一般的納了幾貫買路錢。回到家中後,那商販暗自尋思,這少華山強人不害人命、不劫財貨,千文貨物只收二十文買路錢,倒是比繞路行腳費省上許多,下趟便還是打他那過。

    前後一月間,來往少華山幾趟,都平安無事,左右同行來問路時,那商販也據實相告,自此往來少華上的行商人也漸多了起來,少華山也都按厘金之費收納,寨中錢糧漸漸多了起來。朱武等在少華山四面紮下酒肆,往來之人不絕,漸漸熱鬧起來,箍成市集小鎮後,又開設客店、賭坊、茶寮,早晚迎來送往,錢糧更廣。又有賽伯當王四引寨中精細人,四處收買拉攏胥吏公人,威逼利誘,拉人入夥,華州一府上下漸入扈三娘彀中不提。

    卻說已經是中秋日頭上,史進在莊上宰了一腔大羊,殺了百十個雞鵝,準備下酒食筵宴,請扈三娘、朱武、陳達、楊春下山飲宴。

    且說少華山上扈三娘、朱武、陳達、楊春四個頭領得了史大郎消息,分付小校看守寨柵,只帶三五個做伴,將了朴刀,各跨口腰刀,不騎鞍馬,步行下山,徑來到史家莊上。

    史進接着,各敘禮罷,請入後園,莊內已安排下筵宴。史進請扈三娘上坐,史進對席相陪,朱武三個分坐兩邊,便叫莊客把前後莊門拴了。一面飲酒,莊內莊客,輪流把盞,一邊割羊勸酒。酒至數杯,卻早東邊推起那輪明月,但見:

    桂花離海暗影疏,雲葉散天東南枝。萬里如銀彩霞照,千山似水素魂泱。影橫曠野天低樹,獨驚宿鴉鬧晚時。光射平湖棲鴻雁,冰輪玉兔耀百州。

    五人看了那輪明月光華,都是喝了一聲彩,賞玩中秋,敘說舊話新言。

    酒得七八分時,扈三娘忽道:“自與王進師傅分別已有多時,心下甚念,如今山寨各處事都已經交待清楚,左右無事,明日我便想去探望王進師傅去。”

    史進聽了大喜道:“師哥但要去時,小弟相伴。”扈三娘笑道:“這幾月大郎做這厘金算賬之事看來

    是厭煩了。”史進撓頭道:“有賽伯當王四在莊上看顧,尚有朱兄弟坐鎮,料也無事。”扈三娘便即笑着應允了。

    朱武卻道:“哥哥如今是山寨之主,豈可輕離?”扈三娘道:“無妨,寨中各事俱都理順,軍師只管按着規矩行事便可,如今山寨又不劫掠客商,也不滋擾村坊,更不攻打州縣,也不會引來官軍圍剿,你們只需維持好,便可無虞。我與大郎這趟出門,也爲山寨再尋幾位好漢前來入夥。”當下計議已定,五人當夜便在莊上歇宿。

    第二日天明,三娘、史進收拾了些銀兩,打拴兩個包裹,三孃的青花甲、金雕弓一併包了,亦取了兩個大包帶去。三娘換了身新納大紅色綢祆,戴着個白范陽氈笠兒,腳上纏了綁腿雙耳麻鞋,加了一領青色披風。史進頭戴白范陽氈大帽,上撒一撮紅纓,帽兒下裹一頂渾青抓角軟頭巾,項上明黃縷帶,身穿一領白紵絲兩上領袍子,腰繫一條揸五指梅紅攢線搭膊,青白間道行纏絞腳,襯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

    兩人結束停當,各跨一口腰刀,提了朴刀,辭別朱武等三人。衆多莊客、小校都送出莊來,朱武、陳達、楊春等灑淚而別,自回山寨去了。

    只說扈三娘、史進兩個提了朴刀,離了華陰縣,取路投關西五路,望延安府路上來。

    這一路上卻是:八陘崎嶇山奇險,寥落古村伶仃人。黃天厚土飛沙滿,胡楊青蔥綠古道。雞鳴曉行促早行,犬吠日遲趕暮歸。

    扈三娘與史進在路上,免不得飢食渴飲,夜住曉行。兩人年紀相仿、志趣相投,倒是免了獨自上路的孤寂,一路上講說槍棒之法、江湖上軼事,倒也其樂融融。

    一次接連兩天都是大風天氣,行走其間,地上黃土沙塵倒卷着往臉上撲來,兩人雖然都是蒙了粗布在臉上,但仍是不免弄得灰頭土臉的。

    第三日上風息日出,秋老虎發威,卻又熱了起來,史進走得焦躁時,忽聞一陣潺潺水聲傳來,轉過一處山陘,只見此處夾着兩邊獨高的厚土黃崖,其土崖下卻是一條蜿蜒曲折的青蔥流水。

    史進大喜對三娘道:“師哥,端的好活水,俺們下去洗一回來。”當下歡天喜地的提着朴刀,順着土崖邊慢慢遛了下去,三娘見他如此心性,也是忍不住莞爾一笑,暗想若不是能來此世一遭,何曾能想到鼎鼎大名的九紋龍也有這般的一面。

    史進到了黃崖底,便扔了朴刀,一邊解了氈帽一邊道:“師哥,快些下來。”扈三娘笑道:“好,這便來了。”她卻不像史進那般遛下去,而是看準幾處落腳之處,縱身而下,隨後在崖上落腳處輕輕一點,復又縱身而下,如此兩三下便下到了崖底。

    扈三娘露了這手功夫,倒是把史進看得瞪大眼睛道:“師哥,這手段還不曾教俺。”扈三娘笑道:“你綁十幾斤沙袋在腿上,然後使那玉環步,勤練個七、八年,也便有這般身手了。”

    史進嘆道:“原來是恁的。”言罷史進便在河邊脫得赤條條的,三娘看了微微蹙眉道:“大郎,能將下褲留着嗎?”史進卻奇道:“左右又無他人,你我皆是男兒漢,有何礙?”

    扈三娘暗啐一口,暗想倒不是沒見過那話兒,以前自身便還有來,只是前世獨身慣了,甚少如此見他人精赤的,此生多了兩團贅肉,更不能有何礙的。

    還在想時,史進早已下水洗去,三娘到水邊一塊石上坐了,解開麻耳鞋,放了粗布綁腿,便將那一雙晶瑩玉潤的腿放到水中侵潤起來,又將出一塊布帕來洗臉。只看史進赤條條的在水裏歡洗時,那一身九條紋龍的上身甚是健碩,看得三娘直是發愣。

    史進自洗了一回,卻不見三娘下水,正納悶時,只見三娘卻在水邊濯足濯纓,但見:脣紅齒白秀嬌容,雲鬢雪肌映俏顏。白皙玉潤嫩藕足,波光隱時紅暈生。

    史進忍不住道:“師哥,你這雙腳卻恁的好看。”

    扈三娘笑道:“你師哥自小修習道家練氣功夫,那道家練氣卻是有補虛駐顏,斷谷益氣,延年益壽功效的,因此膚白。”

    史進哦了一聲道:“原是如此,難怪大宋官家也喜道術。”扈三娘忍住笑道:“大郎,快些洗來,趕路要緊。”史進應了一聲,草草洗了後邊上岸穿衣,兩人便沿着河水復行。

    便這般行了半月之上,兩人相伴來到渭州。略一打聽,這裏也有一個經略府。“莫非師父王教頭在這裏?”扈三娘與史進商議後,便入城來看時,此處雖是邊廷州縣,但卻依然有六街三市,往來人也不少。扈三娘道:“且在此處尋上一回,但沒有時,便在此處休息一兩日再走。”史進應了,當下兩人便往街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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