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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成爲辛贊後,辛棄疾氣吞萬里壯志酬(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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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至臨安,已入冬。

    可臨安的冬天沒有北方的寒風刺骨,秋意尚在。

    初冬斜陽暖,湖邊紅楓,層層迭迭,遠遠望去,如天邊的火燒雲。

    濃郁鮮豔的不似冬天。

    映着漫天的晚霞,蓀歌再一次潛入了秦檜的書房。

    十數年,眨眼逝。

    書房的陳設,似乎沒有一絲改變。

    當年深藏的卷軸此刻懸掛在牆上,紙張泛黃。

    秦家大郎,究竟想做什麼呢?

    夜色降臨,蓀歌輕車熟路的尋到了秦檜。

    房間裏,是經久不散的草藥味。

    臥病在牀的人畏寒,無緣領略初冬的風景。

    “故人履約。”

    蓀歌看着牀榻上一臉病容,難掩憔悴的人,輕輕道。

    秦檜若是耍幺蛾子,她有把握一擊必中。

    總而言之,秦檜必死在她前面。

    半醒半夢的秦檜,睜開眼睛,眼神中的光亮絲毫不像一個行將就木纏綿病榻的病人。

    可這道光,在看清來人時,一點點熄滅。

    眼神的變化,只在電光石火間。

    秦檜沒有驚動任何人,平靜起身,穿上外袍,就像是每一個大權在握的尋常日子。

    故人?

    “坐。”

    秦檜指了指臥房中的椅子,輕聲道。

    蓀歌也不扭捏,坦然落座。

    “秦相有些失望?”

    蓀歌自來熟的給自己倒了杯茶,明知故問道。

    那眼中光刷的一下就滅了,她就是想假裝看不見都困難。

    秦檜沒有在意蓀歌的失禮,只是上下打量着蓀歌,半晌才道“也算是故人吧。”

    辛贊是重和年間的進士,勉勉強強是同僚。

    可辛讚的運氣比他好,靖康之恥,不曾被虜到金營。

    蓀歌笑了笑繼續道“你先是抓了我的人,又命人傳信給我,只爲一敘。”

    “你邀我,我就來了。”

    “還希望秦相看在我如此配合的份兒上,言而有信。”

    秦檜咳嗽了一聲,蠟黃的面頰染上了幾分血色“你就算不來,我也不會傷害她。”

    “她與我夫人是表親。”

    蓀歌嗤笑,秦檜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道德感了。

    表親何時能成爲束縛一代奸相的枷鎖了?

    對蓀歌的嗤笑,秦檜不以爲意“邀你前來,只爲解惑。”

    “不爲要命?”蓀歌反問。

    秦檜一噎,要是放在以前,他興許還會爲權勢再搏一把。

    但如今,他命不久矣。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辛大人何須這般話中帶刺。”

    蓀歌挑挑眉,多少有些詫異於秦檜等死時的平和。

    越有權勢的人,越怕死,不是嗎?

    這時候的秦檜不是應該上躥下跳着尋神醫找仙丹,祈求長命百歲嗎?

    “秦相,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還有另一種解釋。”

    “人在即將被我打死的時候,就算再嘴硬,說的話也會變的好聽。”

    “我覺得這個解釋比較適合秦相。”

“畢竟我實在想象不到相爺這樣的人還會在臨死前反省自己。“

    “再說了,相爺這一生,何需反省。”

    已經是烏漆嘛黑,註定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了。

    不論再反省,生前身後名都不會有半分改變。

    犯下的錯,更不是輕飄飄的反思己過就能當做沒有發生的。

    “相爺日理萬機,不如讓在下替相爺總結一下短短數十載吧。”

    “聽聞秦相去歲就籌謀着讓秦壎三元及第光宗耀祖,可惜了,鎖廳試,秦壎不及陸游,位列第二。”

    “省試倒是在您的授意,親信的運作下,秦壎得了會元,陸游落榜。”

    “本以爲狀元名第唾手可得,卻不曾想,殿試,趙構又不顧相爺的臉面,欽點了張孝祥爲狀元。”

    “相爺如此操心,到最後能得到什麼呢?”

    “相爺在權勢裏浸淫一生,實際上,連兒子都過繼的王家子。”

    “剛剛高中的探花郎秦壎,也只是你秦相名義上的長孫。”

    “你也莫要覺得是趙構在針對你忌憚你,說實在的,不論是陸游還是張孝祥,都不是你那孫兒能比的。”

    “不論是在才學上,還是在人品操守上。”

    “莫說是陸游和張孝祥了,就同期其他進士及第的人,楊萬里,范成大,虞允文,你那寄予厚望的長孫能比得上哪一個?”

    “秦相教養出的孫兒,終究是難登大雅之堂。”

    “秦相年輕時受王家桎梏,在妻子面上也擡不起頭,妻強夫弱,誰能想這一弱就弱了一輩子。”

    “到頭來,細想想,秦相也是個兩手空空的可憐人。”

    “不對,相爺也不算是一無所有,你還有滿身的罵名和罪孽。”

    “秦相作惡多端陷害忠良賣國求榮,這都是秦相應得的下場。”

    秦檜的情緒終於有了些許的起伏“辛大人的消息當真是靈通。”

    “彼此彼此。”

    蓀歌皮笑肉不笑。

    但凡秦檜的消息稍微不那麼靈通,也不會查探到十多年前她和照姐兒的見面。

    秦檜目光幽深的望着蓀歌,似是拼命想在蓀歌身上看到一星半點另一個人的樣子。

    “辛大人,當日留信之語,你從何處知?”

    蓀歌垂首抿脣,遮掩了心中的情緒。

    她說話這般尖酸刻薄,何嘗不是因爲她曾經對秦家大郎有過期冀,妄想着秦家大郎能迷途知返,走出一條無愧於自身無愧於百姓的路。

    可惜,妄想終究只是妄想。

    “舊友相告。”

    蓀歌語氣淡淡。

    “舊友可還在世?”秦檜迫不及待的追問,聲音裏是滿滿的迫切。

    秦檜也不知,爲什麼眼瞅着走到了生命的終點,他卻越發的在意起了當年的舊人舊事。

    “死了。”

    “你能查到李易安,查不出李易安和她的關係嗎?”

    “就算你查不出,旁敲側擊,也能從李易安口中套出你需要的消息。”

    “你不過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早死了。”

    “現在早就成了一抔黃土,指不定就連墳頭都被金人的鐵騎踏平了,屍骨也被翻出來被野狗啃食了。”

    秦檜心神大震,指尖輕顫,良久才道“辛大人與她關係甚好?”

    “如同一人!”

    蓀歌坦言。

    這貌似也不算是說謊。

    “我有答案了。”

    “辛大人,請自便吧。”

    “臨安城外十里。”

    這是下了逐客令。

    蓀歌起身“倘若有再來一次的機會,秦相可會選擇堅持做那個秦家大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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