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傳來的消息,是皇帝不會赴杏林宴。
今歲登科共有二十四人,衆人在洛浦把酒言歡以示慶祝,然興奮之餘,難免有那麼幾分失落。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堵得難受。
所幸筵席辦得極好,也十分熱鬧,皇帝還特意派人送了酒過來,也算是聊可慰藉。
待酒過三巡,打算選兩位俊俏郎君前去折花時,園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鬧嚷嚷的,緊跟着氣氛爲之一肅。
侍從急匆匆跑了進來,緊張道:“陛下同皇后娘娘過來了,阿郎們快拾掇拾掇,預備接駕。”
春日暉光下,兩道人影相攜着入內,只是擡頭稍稍一望,便跟着晃了晃神。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視線凝在那二人身上,神色也爲之一怔。
神明爽俊,如珪如璋。
這算是衆人登科後,頭一次見着皇帝。
更沒料到皇帝會攜皇后同來。
最終還是陸羨山先反應過來,拱手行禮道:“拜見陛下、娘娘,陛下娘娘萬安。”
衆人這才如夢初醒,也急忙跟着拜了下去。
聽着那幾陣行禮的聲音,顧禎稍跟着瞥上一眼,隨後淡淡道了聲起。
他右手仍是緊緊牽着趙懿懿,擡步往上首坐下,方笑道:“今日這場杏林宴,專爲爾等所設,朕不過是前來道賀而已,不必拘束。”
被他這麼緊攥着,趙懿懿已經忍了一路,這會兒趁抽了回來,端坐於案几前而笑。
然藉着案几的遮擋,那人卻又將手給伸了過來。
“朕今日原是抽不出空閒,還是皇后勸說朕,這杏林宴乃是慣例,朕多少得來上一趟。”顧禎笑看着下首衆人,命宮侍將酒一一賞了下去,方纔舉盞道了一句。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聲調,如沐春風的那陣柔和,令衆人心中的忐忑也逐漸平復,慢慢放鬆了下來。
一個機靈的忙拱手道:“多謝皇后娘娘。”
顧禎眼中浮現起滿意之色,臉上的笑愈發深,目光不期然地落在陸羨山身上,卻只是稍稍頓了片刻,便將目光挪開了去。
陸羨山仍是端正坐着,臉上淺笑一如既往。
往日見了這張臉,顧禎便來氣,今日卻舒坦了。懿懿既然要給陸羨山道賀,那他就大大方方親自陪着來。
堵不如疏,這道理早也就該明白了。
雖不情願,倘若真鐵了心不過來,只會讓懿懿覺得他小氣。顧禎朝右側看了眼,凝着她手中的琥珀盞,輕聲叮嚀:“少用些,當心晚上回去又頭暈,給你熬的醒酒湯,也不肯喝……”
趙懿懿捏着杯盞的手微微收緊,皺眉道:“都答應你過來了,還想如何嘛。”
她本來不想應下的,奈何昨兒晚上,顧禎死纏着她不放,說什麼都要她答應。等被抵在妝臺上受不住時,才終於鬆了口。
她這模樣,活像是在趕工。顧禎無奈地笑了笑,只得說:“你這脾氣,真是愈發的大了。”
趙懿懿斜了他一眼,沒說話。
然顧禎卻湊近些許,壓低了聲音道:“晚上回去,看朕怎麼收拾你。”
他說得輕描淡寫,神情亦是肅穆冷沉,毫無半分調笑之色。然那話語中咬牙切齒的意味,卻叫她聽出是何意。
一張芙蓉面瞬間紅了一整圈。
趙懿懿轉過頭,頗爲懊惱地瞪向顧禎,氣得耳尖也跟着紅了:“你總是不正經!”
顧禎低笑了會兒,輕聲問:“朕如何不正經了?懿懿說給朕聽聽,嗯?”
怎麼不正經了?
這些、這些話又怎麼說得出口,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趙懿懿氣得不想搭理他,卻又被顧禎拽住了手,指尖在她掌心中輕輕摩挲而過,酥麻的觸感襲來,叫她身子跟着一僵。
“你哪兒都不正經。”她小聲嘟囔了句。
顧禎卻毫不在意,只是輕笑道:“怎麼?朕昨晚服侍娘娘,還不夠盡心麼?”
論盡心與否,那自然是盡心的。
盡心到她幾乎招架不住。
筵席間的位次錯開得遠,新科進士們同帝后的距離則更遠。
在下首衆人眼中,只見得那帝后二人捱得極近,皇帝眉眼蘊着無盡笑意,正側首與皇后低語。說着說着,皇后的兩腮卻陡然暈了些粉。
早前,衆人在外邊聽聞的,大多是帝后不和的傳聞。
畢竟皇后之父淮安侯,還是皇帝親自下旨革的值。到後來,皇后父母二人更是雙雙下獄,聽說那淮安侯夫人還在獄中自裁了。
這些事兒,若說沒有皇帝的默許,誰又信?
然眼前的景象,卻不像是那麼回事,卻分明透着帝后恩愛的跡象,與衆人的認知全然相反。
飲了兩盞薄酒,顧禎才擡眼看向陸羨山,笑道:“朕前段時日忙着,未能與皇后同去爲你道賀,今日正好補上。”
陸羨山起身行禮,垂首道:“陛下厚愛,羨山不勝感激。”
既是常科後第一次相見,難免會問些政事。所幸都是苦讀數年,年紀大的可有四五十,閱歷深厚,年紀輕的則如陸羨山這等二十出頭的,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雖面對皇帝,亦是對答如流,絲毫不顯慌亂。
對今年的常科結果,顧禎勉強還算滿意,便順勢與衆人說笑起來。
陸羨山身爲榜首,自是坐在離上首最近的位置,也方便了二人說話。倆人這般說笑着,似是親近萬分,令在場衆人對陸羨山豔羨不已。
又略坐片刻,趙懿懿飲了一小盞蒲桃酒後,面頰便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她飲過酒後向來容易臉紅,如凝脂般的白玉肌膚裏透出點點淺粉,叫人心頭不由爲之一漾。
顧禎遂起了身,以皇后不勝酒力爲由離去。
方纔皇帝與陸羨山的對話,衆人自是聽在了耳朵裏,一邊詫異於他同陛下如此熟悉,一邊又震驚於皇后給他道賀的事。
心中雖羨慕,卻不敢大肆表現出來。這會兒皇帝一走,便有人忍不住好奇問:“陸兄,皇后娘娘與你是什麼關係?”
陸羨山轉身的動作一頓,輕聲道:“是我遠房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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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中,顧禎伸臂將趙懿懿往自個跟前一攬,把玩着她散落在側的一縷髮絲,含笑道:“再有下回,懿懿可記着告訴朕,朕同你一道去。”
他帶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陣酥癢的氣流自耳尖上劃過,趙懿懿的手指不自覺地縮了縮。
聽出他心情甚好,趙懿懿手掌觸碰在他胸膛上,稍稍使一使力,輕輕往後退,如一尾游魚自他胸膛裏滑出:“有什麼好去的,不過是阿辰辦宴,我私底下跟着去一遭罷了。你要是去,那不是變了味道?到時候旁人還以爲,他那名額是內定的,你欽點也是有別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