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和大伯不對付,確實不假。
刻意陷害,也在情理之中。
但舞弊案,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不確定的因素太多。
大伯他剛剛升任吏部尚書,資歷尚淺,並不一定會被陛下認命爲今年春闈的主考官。
而此前大伯的政績,與科舉相關的也不多。
在初初任職之時,又在一個自己並不十分熟悉的環境中,正常人怎麼可能就這樣膽大包天的搞起舞弊來?
太過牽強,根本不合常理,難以令人信服。
鄭氏沒有必要如此生硬的陷害。
這一次的案子,看上去好像是大皇子唐晗璋不滿花家間接害死了他的愛妾,所以故意設圈套陷害。
但實際上,卻更像是對方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只等花文曄有朝一日成爲主考官,就迫不及待的行動了。
就好像是要把花文曄曾經加註在座師盧中冠身上的一切,一模一樣的複製過來,全數還給他一樣。
因此,花錦鳶纔會懷疑昇平的動機。
鄭氏也好,唐晗璋也罷,他們都沒有執着與科舉舞弊案的理由。
只有盧中冠的嫡孫,纔會刻意選擇春闈,纔會這樣迫不及待。
昇平雖因花家,受到盧中冠一案的牽連,終身不得參加科舉,不得入朝爲官,但他本人卻也因爲喬氏的緣故,得以長於宮中,還能旁聽大隕最頂尖大儒的課程。
嚴格來說,花家並不欠他什麼,反而還對他有恩。
他既然能被盧中冠讚一句天資聰穎,那麼五歲左右也應該記事了,不求他能記得喬氏的恩情,最起碼也不至於恨花家,恨到非要置花文曄於死地吧?
花錦鳶不由想到,自家大伯如今身陷舞弊案,是冤枉的。
那麼十幾年前的盧中冠呢?
他當年已經名滿天下,桃李滿園,更是擔任了好幾任主考官,真的會做出舞弊行徑?
退一萬步來說,以他當時對春闈各個關節的熟悉,若真想爲幾位考生做手腳,有的是辦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又怎麼會被初出茅廬的花文曄“無意”中發現端倪?
而更令花錦鳶生疑的是,若當年的舞弊案經查證,確實屬實。
那麼,爲何當年那屆春闈成績沒有被作廢?
要知道,花文曄正是那屆春闈高中的進士,雖然名次不高,但是和他同榜的進士名單,不時就會在家中提起。
尤其是三甲等高位取中的考生,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花錦鳶記得,這些人當中並沒有人受到舞弊案的牽連,而被取消成績。
那麼盧中冠到底是把試題泄露給了誰?
和大伯一樣的低位考生?
以盧中冠當年的身份地位,不惜身染污名,就爲了幫幾個不學無術的舉子以吊車尾的成績考中?
這簡直就是笑話!
直接運作一番,給這些人弄一個蔭官難道不香嗎?
非要跟舞弊死磕?
花錦鳶不得不懷疑盧中冠當年也是被冤枉的。
也只有他含冤而死,昇平對花家的恨意纔會如此之深,不可磨滅。
可若是這樣的話,那麼新的問題又來了。
盧中冠不曾泄題,不曾助人舞弊,那麼當年大伯爲什麼又會發現所謂的證據?
陛下爲什麼又不惜正面硬剛氏族,也非要治他的罪?
十多年之後的今天,花家在暗中經營,明面衝鋒,已經剪除了不少氏族的掣肘,陛下尚且顧慮重重,權衡再三。
那十多年前,就更加不是和氏族對着幹的好時機了。
盧中冠到底做了什麼,竟令陛下如此堅持?
花錦鳶只覺得迷霧重重,隱約能抓到一絲蹤跡,又差了一些關鍵證據。
而喬氏明顯是知道些什麼的,卻偏偏不願意說。
她也只能使些小手段了。
喬氏聽了她的猜測,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你此時追究唐晗璋的身世,根本毫無意義。不管他到底是誰的兒子,他都不可能繼承大統。
昇平憎恨你大伯,想爲他祖父報仇。鄭氏和唐晗璋想對付你大伯,兩者一拍即合。你順着這條線去查舞弊案便是。
至於別的事,知道的越多,只會令花家越危險。”
花錦鳶抿了抿嘴,想說什麼,可又放棄了。
最後只輕聲道:“我知道了,祖母。在將大伯的嫌疑徹底洗清之前,我不會去管其他閒事的。算算時間,仙草她們也該回來了,我先去忙。祖母你保重身體,孫女有空再來看你。”
“去吧。”喬氏略顯疲憊的揮了揮手。
想也知道以這丫頭的性子,唐晗璋那廝既然敢對花家下手,她就必然會刨根究底,睚眥必報的。
可她身爲祖母,又能如何呢?
這丫頭生而知之,從小就主意大,這個家裏真正能管住她的人,壓根兒就不存在。
她只希望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花家所有人都能安然無恙。
花錦鳶不知喬氏心中的惆悵,但不用猜也知道她的顧慮。
自古奪嫡都異常兇險,參與其中的官員,都得豁出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去豪賭。
能不摻和,自然是不摻和爲好。
可是,以大伯的立場,花家早就已經捆在了太子的船上,早已不可能置身事外。
想要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她也只有先扒了對方的皮!
花錦鳶昂首挺胸走出松鶴院,鬥志昂揚,像一名孤注一擲的鬥獸士。
“小姐!”
收到飛鴿傳書,便立刻掉頭回京的仙草,已經與長清碰過面。
一聽說花錦鳶醒了,便立馬帶着最新消息來到松鶴院外等着了。
“大皇子身邊的小廝昇平,確實是盧家後人……”
“我知道。”花錦鳶打斷了她的話,“可有查到他是否擅長模仿筆跡?亦或是學識出衆?”
“是。”仙草毫不猶豫的點頭道,“長清找到了大皇子在國子監的同窗,據他們的書童所說,大皇子在國子監讀書時,常常由昇平代寫功課,而且經常因爲不滿意,對昇平進行謾罵。
他們都以爲是因爲昇平的代寫太過糟糕,但長清託人偷來了幾張被大皇子叱責的廢稿。小姐,請看。”
說着,她便遞上了幾張被揉得皺皺巴巴的宣紙,上面還有十分明顯的污跡和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