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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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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霍顯下意識提了提眉梢,似是想到宣平侯數次在朝堂吹鬍子瞪眼與他對罵時的樣子,忽然謙遜起來:“哪裏,我比不得他,姜麼,還是老的辣。”

    這一時不知他是以此爲傲還是暗戳戳貶罵宣平侯,總之蕭騁無言以對。

    他生平最厭煩口舌之爭,更不喜與霍顯這等喜歡陰陽怪氣之人打交道,拉着張臉就走了。

    霍顯沒有立刻離開,他在斷崖邊又站了片刻,擒着淡笑的脣角漸漸放平,他望着這些操練有力的兵士。

    此處四面環山,守衛森嚴,十步一哨,堪稱戰時的軍營,再看蕭騁謹慎的態度,這裏恐怕是他給自己留的最後一條退路和僅剩的積累,這是他們的根基。

    這裏不止有兵士,還有幾個顯然能說得上話的人,應該是前朝餘孽裏的小頭領,其中不乏年邁者,他們不苟言笑,在此地德高望重,就連蕭騁對他們的態度都有些許不同,倒是有幾分許太傅在朝中的地位,當年說不準就是這些人找上了他。

    現在,這些人正藏在各地觀察着他。

    有人倚在窗前,有人抱手靠在樹下,營帳外哨塔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霍顯用餘光探查着,最後在對面的帳子旁看到了蕭元景。

    他佇立在火炬邊,不露情緒地與他來了個很短暫的對視。

    無數眼睛下,他們無法溝通,但霍顯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冷漠和厭煩狂躁的情緒,他就像被他們牽制囚禁的獸,現在那根名叫長安的枷鎖,已經隱隱有些鬆懈了。

    情感的牽制是最不可靠的。

    他在動搖和掙扎。

    霍顯漠然收回目光,背在身後的手不動聲色地捏緊。

    又過了七八日,營地一片風平浪靜。

    蕭騁不是穆勒,他沒有因爲霍顯一句新帝將死就冒然起兵攻打寧王府,他在考察,在等自己的偵查兵傳回信息,再根據情況精打細算,比起趙庸,霍顯其實反而更難揣摩出蕭騁的想法,他沒有把握。

    這些日子,兵士們照常操練,每日都會有新增的兵士進入演練場,其增勢驚人,很快一支萬人的軍隊就初見雛形了,這些人顯然不是自願充兵,幾乎每天霍顯都能聽到隔壁刑房哭天喊地的聲音。

    進到營地十個活人,便要擡出去兩具死屍。

    其餘人見到不成人樣的屍體,便全都乖乖聽話了。

    這纔是強徵私兵,正是當年那些人扣在沈氏一族頭上的帽子!

    他們受最嚴苛的訓練,輕易不與人說一句話,哪怕是剛進來的新人,霍顯找機會與他搭上兩句話,對方都會嚇得大驚失色,撒腿就跑,甚至是他們自己人相互之間也從不溝通,只聽軍官命令,令行禁止,紀律嚴明。

    幾乎無懈可擊。

    不僅如此,山的另一頭住着幾百個婦女孩童,她們是這些前朝餘孽裏的女眷,她們就像普通百姓一樣從事耕種,會從專門的山路運送基本糧食,餵飽這裏的軍士。

    可就連這些女人,嘴都異常嚴實,他們對外頭來的人十分防備,哪怕是年輕的姑娘。

    霍顯這張臉頭次沒有用武之地,他從這些人嘴裏問不出關於此地一星半點的信息,加上活動範圍只這幾座營帳附近,他沒機會摸清這裏的路線。

    不行……

    此時,兵士送過午膳,霍顯沒將帳子束緊,他就那樣大敞開,任遠處哨塔上的人打量。

    他瞥了眼菜色,拿起木箸敲了兩下碗,“噹噹”兩聲,道:“怎麼又是這些?”

    兵士沒好氣地說:“有得喫就不錯了,還挑?”

    霍顯道:“我可是你們主子的貴客,嘖,蠻夷果然沒有待客之道。”

    兵士聞言,本要離開的腳步一頓,拍桌道:“你說什麼?對待你這種背信棄義的叛徒,還能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就不錯了,你要是我們的兵士,早就死一萬次了!”

    霍顯扔了木箸,“你再說一遍?”

    -

    蜀地沒有京都的鵝毛大雪,但卻異常溼冷,刀子似的冷風颳在臉上,像是要褪掉一層皮。

    南月審問了鍾敏兒的夫婿,那男子在詔獄被關成了皮包骨,問什麼答什麼,可惜鏢局一應庶務的實際掌事人是鍾敏兒,他就是個喫軟飯的,太多內幕都不知情,只說每年會有固定幾單生意,是往蜀地東鄉縣走的,鏢車會交給當地一家鐵匠鋪。

    然而線索卻斷在這裏。

    南月冒雨回到客棧,推開門被迎面而來的暖氣包裹,他顧不得戰慄,就聽沈青鯉噌地一下起身,問:“怎麼樣?”

    南月皺眉搖頭,說話時嘴裏噴出白霧,“東鄉縣是個小縣城,以經商爲主,雖小但富,因此走商較多,商鋪更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那間鐵匠鋪早就在幾個月前就關了,誰都不知道原來的掌櫃和夥計去了哪兒。”

    沈青鯉聞言大爲失望,他整個人癱了下去,“這麼多天了,若只有霍顯一個人興許還安全些,那蕭元景——他隨時可以反悔,不替我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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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玉落卻異常安靜,她盯着那塊骯髒的布帛看,眉間蹙起,漸漸隆成了個小山。

    這布帛顯然是從衣物上撕扯下來的,除了霍顯自己用來畫線的血跡,還有些斑駁的泥濘,她原本以爲是霍顯身處的環境較爲艱險,可這,是裏衣的布料……

    “山裏。”姬玉落猛地擡頭,“東鄉縣四面環山,蕭騁想在這種地方挖個老巢,只能在山裏。”

    話音落地,姬玉落的身影幾乎也從眼前消失。

    南月也要跟上,被沈青鯉急忙忙拉住,他戰戰兢兢瞥了眼門外,說:“我聽蘭心說了承願寺的事,你們……可告訴她了?”

    南月怔了一下,低聲道:“主子不讓。”

    沈青鯉閉眼一嘆,只覺得心口和腦仁都在疼,“走吧,趙庸一定,必須要活捉!”

    四面環山,也就意味着東鄉縣有無數座小山頭,且大肆搜查只會打草驚蛇,他們此次沒有帶大批人馬,真的軍士還在京都等待指令,是以只能小股進山,加上天公不作美,雨天地滑,簡直難上加難。

    天漸漸黑了,姬玉落不得不與朝露分頭行動,以哨聲聚集。她順着此處的水流往前,一腳踩在枯枝上,只聽“吱呀”一聲,腳下的土地被雨沖塌,姬玉落抓了把空氣,順着滑坡滾進了貧瘠的草叢。

    她拔掉扎進小臂裏的細枝,剛要起身,就聽到不遠處有一陣人聲。

    是一羣年輕的女人,她們駕來了輛大車。

    只聽她們嘰嘰喳喳地在打鬧,說:“都怪你,要看什麼男人,現在好了,我新買的鞋子都弄溼了,還在路上耽擱了這麼久,天都黑了。”

    另一個女子道:“男人不好看麼?也不知道方纔把眼都看直的人是誰?”

    方纔說話的姑娘羞惱地拔高音量:“他長得太好看了!我不曾見過這樣的男子,咱們這裏的男人,個個也身高馬大,可臉同身子一樣粗獷,就沒有生得這樣漂亮的。他對我笑了,他的眼睛笑起來像寶石,桃花一樣的寶石。”

    有人笑道:“那你怎不與人搭話?”

    姑娘用可惜的語氣說:“你以爲我不想嗎,他還誇我的手像白玉……”

    姬玉落的眉梢下意識一挑,這必然是霍顯無疑了。

    -

    雨漸漸小了。

    霍顯頂着一臉抓上從醫所回來,那與他鬥毆的兵士也一同回走,他惡狠狠瞪着霍顯,卻與他保持了相當遠的距離。

    這人簡直是個瘋子,口角之爭竟要將人往死裏打,他身上沒有武器,卻拳拳到肉,明明是身高相當的兩個人,兵士愣是叫他壓制得無法還手,最後氣急敗壞,也只能在他臉上撓出幾道不痛不癢的抓痕。

    啐!

    那人朝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霍顯不理會,徑直入了自己的帳子。

    他懶散的步調陡然一變,立即從衣袍上撕下布帛,咬破手指便要畫下方纔所經之處的地圖,

    正此時,腳邊的箱籠裏陡然發出一聲響。

    霍顯一怔,眼疾手快地收起布帛。

    他眯了眯眼,望向箱籠,緩步走過去,就聽“砰”地一聲,箱子被推開。

    霍顯防備的神色驀地僵住,他沒有問她從哪裏來,因爲她疏着像今日運送糧食的姑娘一樣的雙辮,穿着她們五顏六色的衣裳,額前甚至戴着她們的抹額。

    他一時愣神,只是有些難以置信姬玉落會出現在此地。

    以這樣的方式。

    這個地方不好找,姬玉落進了營地就一路東躲西藏,這會兒輕輕喘着氣,也沒起身,乾脆就坐在箱子裏看着他說:“你過來。”

    霍顯回過神,用穩健的步伐掩蓋莽撞的驚喜,他走過去,撐着膝蓋彎下腰,視線在她臉上徘徊半響,才壓低聲音說:“瘦了啊。”

    誰也不知道,時隔多日在敵營遇到舊人的動容,何況這舊人,是他的愛人。

    巨大的欣喜甚至讓他想不起害怕,他以爲刑部大牢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姬玉落也淺淺勾了下脣角,她像只得逞的狐狸,在向霍顯展示她的聰明。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領,他就順勢俯身下去。

    熾烈的吻藏不住驚喜,他太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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