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是不可能原諒的。
只是,她不希望,他因爲照顧自己而生病。
嗯,就是這樣。
“你病了,誰來照顧念念?”
她這個理由倒是充分。
他的笑容微微透出一絲苦澀。
不過,她能讓自己上來,就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他脫去外衣,解了髮簪,穿着貼身衣物,鑽入被窩。
小姑娘平躺着,顯得比平時嬌小,小臉染上病態的蒼白,惹人憐惜。
他忍不住把她抱在了懷裏。
甄珠從未試過與人同躺一張牀,頓時渾身都起了雞皮疙。
她瘩推開他,往裏邊躲了躲,微惱,“你要不睡,就繼續去窗口那吹冷風。”
白衍無聲的笑了笑。
小丫頭脾氣不小呀,睡着都還跟個小刺蝟般的。
湊過去,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快睡吧。”
甄珠只覺得額頭被親的那一小塊地方滾燙不已。伸手摸了摸,嘀咕,“別動手動腳的。”
白衍心情格外好,笑容寵溺,“我沒有動手腳呀。”只是動了嘴。
“口甜舌滑。”甄珠翻個白眼,轉過身去。
那嘴角,卻剋制不住的往上彎了彎。
……
天像被捅了個窟窿,雨從白日下到半夜,也沒有停歇的樣子。
嘩嘩的雨聲令人心神安寧,睡眠質量也會很好。
但是,張婆子一晚上沒睡好。
她幾次想起來去看看孫女,都被甄老爺子攔着。
“有白衍在,你去湊什麼熱鬧。”
張婆子氣得擰了下他大腿,“我說你怎的就這麼心大呢?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我不該擔心嗎?”
老爺子縮了縮腿,卻是小聲嘀咕,“白衍不是那樣的人。”
“他不是,他會當衆那樣欺負珠兒?”張婆子一提起這個就來氣,“你別想着他伺候你幾日,你便向着他。對珠兒使壞,他還想娶珠兒,我可得好好想想。”
老爺子睜開半隻眼,斜睨着她,“你說這話假不假?你不答應,你會放他進孫女的房間,讓他倆呆一晚上?”
“我……”張婆子有苦說不出,“你不知道,當時他渾身溼透,抱着珠兒不放,你讓我怎麼趕他出去?
後來你也知道,馮大夫被他的人架着來給珠兒看病,我又是準備飯菜,又是煎藥的,這一通忙活下來,待得了空進屋,你猜怎麼着?你的好孫女,緊緊摟着人家不放,哭得那叫一個慘,我不讓着她,還能把她從人家身上掰下來?”
甄老爺子雙手枕在腦後,悠悠地道,“所以我說你是鹹喫蘿蔔淡操心。人家小兩口在一起好好的,你總往跟前湊作甚?自討沒趣!”
“你!”張婆子氣結,氣呼呼的躺下,把老爺子的被子給捲走大半。
老爺子瞄了她一眼,半個字都不敢說,自己挪了挪身體,緊挨着她,好蹭點被子。
可張婆子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忽地翻過身。
她不知老爺子就在身後,翻過來翻到他身上去了。
好在老爺子養了一個多月的傷,她又瘦巴巴的,沒造成傷害。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被嚇到,擰了一把他腰間的軟肉,“要死啊你,差點嚇死我了。”
甄老爺子疼得倒抽氣,卻摟緊她,“誰讓你一驚一乍的。”
張婆子老臉一熱,倒也沒捨得推開,只說,“我是在想,咱孫女要是嫁了人,她身上那點兒小祕密,極易被人發現……”
甄老爺子“呵”的笑了聲,“你以爲,那丫頭每次給人治病,都要白衍給她打下手,是爲了什麼?”
“這……”張婆子腦筋急速運轉,“你是說?”
“你呀,也就瞧着精明,實際上,就一糊塗小老太婆。”甄老爺子拍了拍她背後,“那白公子只怕一早便知,她換了個芯兒了。”
張婆子瞪大了雙眼。
隨之她和甄老爺子都沉默了。
甄珠用各種謊言來掩飾、武裝自己,殊不知在很早之前,張婆子就對她起了疑。一個人再怎麼改變,生活習性也是不變的。
比如原主嗜糖。只要是甜的,就要喫個夠,不給就哭鬧不休;可甄珠不怎麼喫。不是捨不得或者剋制,是壓根兒不喜歡。
原主不喜歡吃薑,甄珠卻可以拿鹽巴和着生薑末拌飯;原主不喜歡洗澡,甄珠恨不得一天洗三回;
原主愛喫肉,特別是雞屁股、大肥肉;但甄珠不喫,甚至阻止家裏人喫雞屁股……
這些也就罷了,最關鍵是,甄珠在瀾若寺待了不過五個多月,回來還是個傻子,她拿什麼去學醫術和學學問?
還有,看她做麪食那老道的樣子,即便是淨凡大師本人,也做不到她那麼熟練吧?
結合種種不對勁之處,這對老夫妻可以確定,這個女孩兒雖然和自家孫女一模一樣,卻絕對不是她。
這個孫女佔據了這具軀體,那原來的孫女呢,哪兒去了?
細思極恐!
不敢想。
想了心裏頭如萬箭穿心,痛不欲生。
夫妻倆抱頭痛哭過好幾回,最終,他們只能從心裏接受了事實。
他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但這個孫女怎麼說也流淌着自身的血脈,就當她還是原來的她吧。
況且,她對家裏人也這麼維護,不愛她愛誰呢?
只是偶爾想起、提起這件事,就好比現在,夫妻倆都會很難過罷了。
“好了,不多想了。”甄老爺子長嘆一口氣,聲音沙啞,“親家十五年前找的那半仙,就曾斷言咱孫女今年腦子會清明,日後必定大富大貴。
如今一一應驗,那便說明,這是上天的安排。是她缺失的那一魂迴歸也好,她是外界之魂也罷,言而總之,她如今是咱們孫女,這就夠了。”
張婆子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
老爺子又道,“白衍這孩子,從第一眼見到珠兒,就對她與旁人不同,不知是淨凡大師也掐算出了什麼指點了他,還是他把珠兒當做了什麼人,這都是他小兩口的事,咱別去摻和了。”
張婆子又嘟囔,“他那樣欺負珠兒,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就多問他要聘禮。他知道四丫頭那麼多祕密,對丫頭也真心,這孫女婿啊,就他了。”
老爺子一錘子定音,張婆子有些不甘,哼哧了好一陣,丟出一句話,“總之,若是小四不願跟他,我明兒說什麼也要把他趕走的。”
老爺子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