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您去打點熱水,我幫珠兒擦擦身子。”
什麼玩意兒?
你幫她擦?
張婆子張嘴想訓人,可他全副身心都在甄珠身上,壓根兒就沒看她半眼。
這一瞬間,也不知該生氣還是替孫女高興的好。
抿了抿脣,她還是去了。
……
雨一直下。
土地外邊那一層,已經被雨水浸泡得溼滑無比。馮大夫的馬車走不了,
兩名暗衛便夾着他,使用輕功在路上騰挪飛躍,嚇得大夫不住驚叫,直呼,“流氓。”
但是,暗衛們置若罔聞,在滂沱大雨中,如大鳥般飛行。
約摸一刻時,便趕到了三尺村。
甄珠燒糊塗了,難受得像只小貓咪一樣在嗚咽,白衍抱着她,在房間裏一面拍一面低聲哄。
大夫給開了藥,張婆子煎了,白衍喂她喝下,她逐漸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但是,維持不到半盞茶的功夫。
她混沌與黑暗裏,有許多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在腦子裏飄過。
白衍的模樣,越來越清晰。
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她下意識的排斥,“不要、白衍你走開……”
她揮舞着雙手,腦袋無助的來回擺動,眼淚從眼角涌出。
“寶貝,不要哭……”
白衍心如刀割。
他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走開呢?
只能一遍遍的哄她,親她。
折騰到大半夜,她才沉沉睡着。
白衍也很疲憊,他身上溼透的衣服,早被他用體溫烘乾,可身子還是痠疼。
張婆子便給他溫了一壺酒驅寒。
他坐到牀邊,爲自己倒了一碗。酒水溫熱,他連着喝了幾口,下腹又辛又辣,眼眶嗆得發熱。
他腦子也亂哄哄的,垂眸看着小姑娘的睡顏,她方纔喊的那些話,一遍遍在他耳邊迴盪。
“白衍,你個大流氓,我討厭你!”
“白衍,你滾出我的腦子,我不想看到你。”
“白衍……”
小姑娘一聲聲的指控哭訴,像千支針密密麻麻在他心頭上扎。
他曾經百般呵護的姑娘,斷個指甲他都會心疼半天,今日自己竟那樣傷她。
真是混賬啊!
既然自己令她那麼痛苦,倒不如……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
感情本就自私的,他做不到放手,讓自己掉入那萬劫不復的深淵。
感情也不是什麼物什,不能拱手相讓,不能退縮。
他要一直將她綁在身邊。
即便她不愛自己,他也認了。
哪怕她恨自己……
想是這麼想的,可心裏卻難受得緊。
仰頭又灌了一口,烈酒封喉。
又辣又澀。
甄珠醒來的時候,頭還很是暈乎,全身使不上力。
入目是一片昏暗,隱約瞧見牀邊趴着個人影,牀邊的小几上放着一個藥碗,一旁有個小鐵爐,路上架着個鐵水壺,底下燃着火炭,嫋嫋輕煙中,滿是火炭和藥物的澀味。
她摸上額頭,入手是一大片冰涼。
在腦子裏質問系統,“我都快燒死了,你特麼的也不吭一聲?”
系統沉默了片刻,【宿主,請注意你的言辭。本系統一共向你發出一百零八次警報,你卻把本系統當作一個叫白衍的男子辱罵。本系統念在你意識不清,先不與你計較,回頭再懲罰。】
甄珠:“……”
生病了還得罪狗系統,好想罵人!
但又不知罵誰!
瞟了一眼趴在牀邊的人,她用手推了推,“我想喝水。”
聲音啞得不行。
那人擡起頭,她依稀瞧見他的面部輪廓,火氣就上來了,“白衍?你怎麼在這兒?”
看來小丫頭完全記不起來她高熱時發生的事。
白衍的聲音出奇的溫柔,“想喝水嗎?嗯?”
她嚥了咽乾得要冒煙的嗓子,沒出息的點了點頭。
白衍將油燈的燈芯拔高了些,屋子裏一下子亮堂起來。
外邊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雨,天色昏暗,不辨時辰。
她倒了杯溫熱的水,她的身子尚還酸脹着提不起力氣,便半抱着她坐起。
她嚥下遞到嘴邊的水,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擡眼看他一眼,神思複雜。
他樣子很憔悴,眼裏佈滿血絲,以往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此時也有些凌亂。
身上還是穿着昨日那一身的衣服,即便是乾的,也有一股子黴味。
爲了照顧她,他自己什麼樣兒,全然不顧了。
“你昨日到現在,都沒回去過?”
“你還病着,我怎麼能走?”白衍扶着她,讓她斜靠在牀頭,被子蓋在她下巴處,再掖緊被角,還不忘塞了個枕頭。
“我有家人照顧,你不同。”甄珠輕咳了聲,“念念在家裏,怕是要哭。”
他將小姑娘抱到懷中,粗礪的手指把玩着她長長的墨發,又去捏了捏她玉蔥般的手指,聲音醇厚暗啞:“我都安排好了,你安心養病便是。”
男人胸膛堅硬,噴在她臉上的氣息混着濃烈的酒氣,微紅的面上染着七分醉意。
她身上也像是染上了三分熱氣,微微皺眉,“做什麼喝酒?”
他嗓音喑啞,“薰着你了?”
甄珠毫不客氣的點頭,“你離我遠點兒。”
白衍:“……”
小姑娘真是直接。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可奈何的俯身將她抱着躺下。
小姑娘露出半截玉藕一樣的胳膊,白嫩得晃眼。他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四處被角也掖緊,嘴角含着笑,道:“天色尚早,再睡會吧。”
她眨了眨眼,“那你呢?”
他起了身,“我腦子裏想些事情睡不着,我到窗口吹吹風。”
甄珠看着她不說話。
那雙眼眸,因生病而氤氳着霧氣,他忍不住,俯下身親了親,“快睡吧。”
她便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然而,在他轉身時,她又重新睜開。
他站到窗口,衣裳被風掀起,水汽撲到他身上。
她瞧着他孤寂的背影,心裏頭有什麼東西,在坍塌,逐漸消融。
她眨掉眼裏的水氣,再伸手擦掉。
衝他喊了聲,“喂。”
白衍回眸。
她身子卻慢慢往裏挪了挪,騰出了一個人的位置。
他眼裏先是流露出一絲不解,而後不敢置信,指着自己,“你讓我,上去睡?”
她沒有說話,一雙水眸,將他盈盈望着。
驚喜來得太突然,幾乎衝昏了他的頭腦!
“呵……”他用手抵住拳頭,又重重揮出,在原地走了幾下,才快步走到牀邊,俯身往她,“丫頭,你不生我氣了?”
聲音都帶着顫。
甄珠緩緩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