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妮看着白玉嬌背影的眼睛發亮。
白玉嬌幫她聯繫，現在她在廣海大學的夜校學習。
她就像是一個駝背的人，以前弓着背，只能看到自己腳前那一點地方。
現在背慢慢被抻直了，讓她不僅可以擡頭挺胸，還能眺望遠方，還能看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美麗的風景，有這麼多條路可以任人選擇……
進村時遇到的那幾個夥伴，聽說有兩個已經定親了，算着家裏哥哥們要娶媳婦的時間，就要把她們嫁出去。
楊大妮決定晚上去她們家裏走一趟，告訴她們家的人，在外面打工掙得也不少。
雖然看着沒有彩禮那一下子多，可工資是細水常流。
只要沒嫁人，女孩子的工資大部分都是攢起來寄回家裏的。
如果能說動那幾個夥伴家裏，讓她們先出去打幾年工再嫁人，那就太好了。
當然，到了外面開了眼界，還回不回來嫁人，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總比現在才十幾歲就要被嫁出去，然後一輩子困在這些小地方，生孩子做農活做家務要好。
楊大妮的決定，得到了韓露莎的大力贊同：“喫完晚飯，等我緩過這口氣，大妮我陪你一起去，一定幫她們家裏做通這個思想工作！”
白玉嬌跟幾位村長談完正事，知道這事，也說了要一起去，正好了解下村裏的情況。
晚飯是在村長家裏喫的。
有鎮領導在，村長大手一揮，讓婆娘殺了三隻雞，一隻燉湯，兩隻黃燜，又拿出自己買的一瓶酒待客。
別的不說，村裏條件雖然差，但是這跑地雞的味道那真是沒話說。
再加上這大山裏特產的筍乾，吸足了雞湯湯汁，咬一口爽嫩無比。
白玉嬌和韓露莎都悄悄鬆了鬆腰帶，然後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陪同過來的鎮長李偉見白玉嬌臉上帶笑，還特意客氣了兩句：“村裏茶飯粗陋，都是簡簡單單弄的，白總別嫌棄。”
“質樸歸真，才最體現食物本身的味道啊。你們這裏的土雞好喫，筍乾也好喫，要是能運到大城市去，肯定可以賣上價，可惜了。”
白玉嬌看了看暮色炊煙的村子，目光落到進村的那條羊腸山道上，“還是大領導們看得遠啊，要想富，先修路。李鎮長，以後你們鎮裏有了錢，一定要把這些村子的路修通啊。”
李偉也嘆了一口氣：“這不是……窮嘛。山裏的這些土特產要是運出去，就能賣大錢，可運不出去，就賣不了錢。”
“賣不了錢，各個村都窮，鎮裏也沒錢，就修不了路，打報告請上面拔款吧，上面現在都緊着能出大錢的地方。”
“對我們這些窮巴巴的小鄉鎮，有時候給一點，就跟灑胡椒麪兒似的……”
這不成了一個死循環嗎？
喫飽喝足正坐着剔牙的徐明燈一邊把剔出來的一根雞肉絲扔進嘴裏，一邊“嘖”了一聲。
“白總不是有錢嗎？不如白總拿錢出來幫我們把路修了嘛。”
韓露莎被他噁心得差點犯惡心，又被他這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給氣着了：“白總有錢，那是她自己一分一釐掙的，她欠你們的嗎？她跟你們八杆子都打不着，你們自己的路，憑什麼要她出錢？”
徐明燈當着大家夥兒的面被個年輕女人呵斥，面子上下不去，一臉不屑地嘀咕了一句：“年紀輕輕，就能掙那麼多錢，誰知道……”
“徐村長！”李偉急忙喝止了他，又趕緊跟白玉嬌道歉，“白總，徐村長他年紀大了，喝多了……”
韓露莎不忿：“他是喝多還是——”
“難怪人常說老糊塗老糊塗，原來是確有其事啊。”白玉嬌淡笑着輕拍了拍韓露莎的手。
“不過年紀大的糊塗也就算了，反正也就在這山窩窩裏窩一輩子了，那些孩子們，可不能再讓他們糊塗下去了。”
希望工程她要做，但是，並不是非這裏不可。
她是來做慈善的，不是來受氣的。
李偉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急得連忙起身就要朝白玉嬌彎腰：“白總，真的對不住！我代表徐村長跟你道歉。”
徐明燈一看這架勢，連忙扯住了李偉：“李鎮長，是我喝了二兩黃湯，腦子一時灌了豬油了，我錯了，我這就跟白總道歉。”
說着就朝白玉嬌鞠了一躬，“白總，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個土都埋到脖子的糟老頭子計較……”
不愧是能做村長的人，一把年紀了，這厚着臉皮能屈能伸的程度，也是讓人咋舌。
徐明燈都擺出了這副姿態，要是白玉嬌還不依不饒，倒顯得她確實氣量狹小。
白玉嬌笑着擺擺手，回了一個軟釘子：“徐村長知錯馬上就改，我要是揪着不放，那不是成小人了？”
“沒事沒事，一點小事而已，徐村長知道錯了就好了。”
徐明燈一張黎黑色的老臉隱隱透出一絲紅，卻是跟蚌殼似地閉緊了嘴巴，沒再吭聲了。
李偉趕緊笑着圓場：“都喫好了吧？白總你們遠道而來也累了，趕緊去休息吧；明天我們好去考察實地。”
村裏條件有限，大家都是分散借宿，白玉嬌和韓露莎跟着楊大妮一起走，半路上就腳步一拐，往一戶人家的院子走去。
楊大妮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小聲介紹：“……她叫魏二花，比我小一歲，上頭有一個哥哥，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她哥哥就比她大兩歲，弟弟也只比她小一歲多，妹妹比她小三歲多……”
韓露莎忍不住發問：“比你還小一歲，那現在不是才15歲？她家裏這就帶着她去相看了？”
楊大妮面帶苦澀地點點頭：“我們鄉里，要說嫁人，也多得是15歲就嫁的。”
“主要是，她媽媽常年身體不怎麼好，總要吃藥，家裏窮，她哥哥正好又有17歲，該相親娶媳婦了……”
白玉嬌的目光越過眼前黃泥築的那一圈矮院牆，看到裏面有個身形瘦弱的小姑娘正在剁豬草。
一大堆煮得熱氣騰騰地豬草，剁碎了扔進桶裏，再拌上糠，冒尖尖一大桶就被小姑娘提了起來。
楊大妮看見人，連忙招手喚了聲：“魏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