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修士雖多,且不受法則限制。但獨孤極帶來的魔族也不在少數。
獨孤極並未動手,藏在暗處的魔族便涌出來與之交鋒。
上界修士們則出來將白婉棠帶離戰地。
他們在巒城北一處大宅安置下來,爲白婉棠準備好房間。
白婉棠大腦亂成漿糊,緩了好一會兒,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誰在暗處針對獨孤極。
修士們道:“雖然不知幕後之人打的是怎樣的算盤,但帝君如今確實有異。”
“他五天前,突然命令上界修士在三天內撤回上界。因不放心人間,我們和八重前輩等人商議後,留了一部分人分散在各座城。”
“帝君知道此事,也沒有逼迫我們回上界。他從前說一不二,如今讓人徹底摸不透他到底準備做什麼了。”
五天前,那就是獨孤極剛醒的那天。
白婉棠對修士們道:“這些事,你們怎麼不告訴我?”
修士們一頓,表情爲難。
靜默片刻,屋裏走出一道身影,“是我讓他們不告訴你的。你如今只需等待回家的時機即可,不要再和這裏的一切有所牽扯了。”
來人竟是楓幽主。
白婉棠下意識懷疑,是楓幽主在背後污衊了獨孤極。
但轉瞬間她又清醒過來,楓幽主現世不久,還不值得巒城人那樣信任。
楓幽主深沉地望着她,讓她回屋休息。
白婉棠反倒走近他,“我既身處這個世界,在離開之前,怎麼能與這裏的一切毫無干系?我要是不清不楚地離開了,豈不是要一輩子都惦念這裏的事?”
楓幽主脣微啓,欲言又止。靜默片刻,讓她隨他進屋,斟酌着將能告訴她的事告知於她。
在背後暗算獨孤極的是已經進化到有思考能力的邪祟。蜀地的情況,也遠比她想象得更復雜。
邪祟吸納了人間污濁而成,對人間厭憎至極。
他們對獨孤極的渴求,不是要與之爲敵,而是想讓其帶領他們一起屠戮人間。
“目前來看,獨孤極讓修士撤退,就代表他很大可能會將巒城人的話變爲現實。”
——他要放縱邪祟,毀滅人間?
這個想法冒出來,白婉棠呆怔了良久。
她不斷自問,他爲何會變成這樣。
看到鏡子裏的楓幽主和自己,她突然就有了答案——他爲何不會變成這樣?
就憑在書裏,他會是萬衆信仰的三界帝君,會寬待衆生?
可書裏的他親朋圍繞,意氣風發。
而這真實的世間,自他誕生之後,待他有過一分好嗎?
他的身軀,從皮到骨,從五臟六腑到他的魂魄,還有一處從未受過傷嗎?
他歷盡磨難與仇恨,還是願放下一切,只要她同他一起。她就像是他墜落深淵前,拽着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她不願救他。
他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拽住的不是稻草,是虛幻的假象。
他早就永遠也無法成爲,她口中那個光風霽月的三界帝君了。
從一開始,他們就毀了他。
他的恨積攢了千百年,如今才宣泄,已是仁慈。
白婉棠眼眶發紅,眼神虛無地聚焦在某一處,道:“你不告訴我這些,是擔心我會爲了這個世間而留下,再也不回家了嗎?”
楓幽主:“是,也不全是。”
他很清楚,就算現在的獨孤極會爲了白婉棠遏制殺心。
但早晚有一天,他會連同她一起殺死。
因爲溯時鏡——獨孤極那顆遺落在人間污穢裏千百年的心,和怨恨這個世間一樣,怨恨着她。
白婉棠從楓幽主房中出來,仙祠的動靜已經平息。
她無法安心入睡,和去收拾殘局的修士一起去了仙祠。
仙祠已成廢墟,遍地是血跡和肉渣,連完整的屍身也沒有,誰也分不清這些死去的,是人間的修士還是上界的魔族。
獨孤極和魔族都已不見了蹤影,所幸他沒有對巒城百姓大開殺戒。
這一片廢墟之中,只有她的房間是完好的。
她推門進去,桌上放着一個不屬於她的儲物袋。
打開,裏面滿是她愛喫的東西。
白婉棠心中酸脹,收起儲物袋,去找楓幽主商議之後該怎麼辦。
楓幽主讓她回都城,什麼也不要管,等回家的時機到來就行,“就算你留下,你也救不了所有人。何必再搭上你自己。”
白婉棠點點頭,失魂落魄地啓程回都城去。
待白婉棠回到都城,就聽聞各城魔族在一夜之間都已聽令離去。
如今只剩下不多的上界修士在協助各城守城仙應對妖邪。
叩音和駁曲也得令要走,對於獨孤極下達了何種命令,他們沒有透露分毫。
但他們沒有立刻走,直等到她回都城仙祠,見了她一面。
駁曲道:“尊主早該這般做了,若不是因爲你,也不會拖至今天。你可知,這三百年間,尊主爲了讓你回來,做了多少?”
“他請遍道修佛修,乃至召集魑魅魍魎,想用你命魂燈裏的魂絲復活你。你的那一縷魂絲太少,他不敢輕易用你做實驗,便一次又一次抽他自己的魂絲去試。”
他失敗了無數次,最後跪下去求他最厭憎,最痛恨的神佛。
他一步一叩首,求來浮屠塔,在浮屠塔裏待了百年。
駁曲他們不知道那百年裏,他在浮屠塔經歷了什麼。
只是待他出來,他就好像被凌遲了一樣可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皮肉。
血流盡了,骨頭碎了,就連神骨都斷了。
那是駁曲他們第一次覺得,他好像真的要死了。
他們請他回去,但他休養了幾日便又離開。
他去贖罪了,爲他犯下過的殺孽。
可他憑什麼贖罪呢?
真正該去贖罪的,難道不是那些害他變成如此的人嗎?
但浮屠塔內無神佛,只有冰冷的法則。它不助有殺孽之人,不會管旁人造下殺孽是否有緣由。
“對外,我們都說尊主閉關了。我們沒有辦法說,他在爲一個女人,一次又一次地主動去重複他曾遭受過的迫害與痛苦,就爲了他媽的贖罪。”
“可他求回來的你,連僅僅陪在他身邊,都不願意。”
駁曲氣紅了眼,大掌攥成拳頭,恨不得砸到白婉棠頭上。
但他手掌爆出了青筋也沒動手,只狠狠瞪着白婉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