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灰白的姑娘躺在雜亂的柴火上,面頰上還帶着污穢的血跡。衣衫被割得碎成布條,每一處割裂都能瞧見內裏血幾乎流乾的皮肉。
她臉上全無痛苦,嘴角還含着一抹無奈的笑。
白婉棠檢查完苗婭身上的傷勢,不忍心再看。
這姑娘好像在對所有會發現她屍體的人說——不要太難過,我去見我喜歡的人啦。
她是巒城百年間死去的第三十七任守城仙,巒城人雖傷感,但早已領悟這是巒城守城仙註定的結局。
他們爲苗婭安置靈堂,派人調查苗婭的死因。因爲熟悉流程,一系列事情安排得井然有序。
不到一天,他們查到了獨孤極身上。
白婉棠覺得現在的獨孤極有點異常,彷彿一隻捕獵期的野獸,誰觸怒了他就逃脫不了死亡。
仙祠侍從來請她一起去審問獨孤極時,她讓他們圍住獨孤極所住的院落,獨自進入他的房中。
獨孤極正斜靠在榻上闔眼假寐。陽光從窗縫灑落至他隱約泛紅的眼尾,顯出幾分妖異。
白婉棠與他保持着距離在桌邊坐下。
以他的警惕程度,他肯定知道她來了。
可他毫無反應。
白婉棠看向他手邊小几上還沒扔掉的糖葫蘆,斟酌言辭道:“獨孤極,麻煩你回答我一些問題。”
“你怎麼對我變得這麼拘謹?”獨孤極輕笑。
她也說不上來爲什麼。
只是直覺讓她在面對今日的獨孤極時,有一種躲在草叢中時,遇到了嗜血的兇獸的恐懼感。
白婉棠沒有辯解,道:“那個糖葫蘆,是苗婭給你的嗎?”
“我今日醒來,它就放在我桌上了。”獨孤極拿起糖葫蘆遞給她,“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白婉棠站起身走近他,又問道:“你昨天和苗婭見過面嗎?”
她手碰上糖葫蘆的竹籤。
竹籤被他握了一大半,她接過時,不免碰到他的手。
他突然睜開眼,一把握緊她,將她扯向自己。
白婉棠撞在他胸膛上,連忙要站起來,就被他另一隻手掐住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
他煙墨的眼瞳凝視着她的眼睛,“沒見過她,看得出來我有沒有撒謊嗎?”
白婉棠點點頭,叫他鬆手。
他長指在她臉上輕輕摩挲起來,有意無意地擦着她的脣邊,“白仙仙,你還是不相信我。”
白婉棠蹙眉:“不是我不相信,只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向別人證明,你昨天沒有見過苗婭。”
獨孤極冷笑,“我不在乎別人信不信。白仙仙,倘若他們都說我是兇手,你會殺我嗎?要不要我告訴你,如今要怎樣才能殺得了我?”
白婉棠掙扎着要遠離他,“我沒有要殺你,我只是來問些問題。”
獨孤極死死把她扣在自己懷中,拿出一截中指般細長的金色骨片。
這是她曾經拔出的神骨的一小塊。
神骨怎麼碎開了,他沒將神骨融入他自己體內嗎?
白婉棠大腦被各種疑問充斥。
獨孤極手持骨片貼上她的臉,輕輕劃過,“想殺我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用神骨刺進我的心臟。”
他譏嘲地冷哼,眼眸變得晦暗:“你說是不是很可笑?殺我的利器只能從我自己身上取,就好像我註定只能……”
自盡——他沒說出來,白婉棠就聯想到了這兩個字。
她用力掙脫開他,拿上黏糊糊的糖葫蘆,道:“你不要想太多,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快步離開,將獨孤極房門關上後,心跳亂得厲害。
獨孤極這是怎麼了?爲何苗婭死的同時,他變成了這樣?
白婉棠猜想,苗婭也許不是他殺的,但他一定和苗婭死亡這件事有關係。
她檢查起手上這根糖葫蘆。融化的糖汁粘稠的糊了她滿手。
甜膩之中,帶有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白婉棠驚愕,低頭仔細嗅了嗅,確實有血腥味。
這事若說出去,更加能坐實獨孤極殺人的嫌疑了。
斟酌再三,她沒有將這事告訴任何人。
白婉棠找到說看到獨孤極和苗婭一起出門的人。
那人十分肯定看到的是獨孤極。
不過他仔細想了想,又道:“他好像沒戴那塊玉佩。”
“玉佩?”
“就是他一直戴在腰間的蝴蝶玉佩。我看到的獨孤極沒有戴,而且我記得苗婭一直在和他說話,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只是一直笑,笑得很詭異。就像這樣。”
這人模仿起獨孤極的笑,整張臉都變得十分僵硬。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驚道:“難道是邪祟扮作了獨孤極的模樣,把苗仙人引出去了!”
白婉棠覺得這個猜測可能性很大,和百姓修士們說了一下。
那天看到獨孤極的不少人仔細回想,都認爲他看上去很很怪。
他們幾番討論,開始判定獨孤極是被陷害的。
沒有形體的邪祟,能模仿獨孤極到以假亂真的程度,是件更可怕的事。這意味着巒城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強大邪祟。
白婉棠思忖着,想到那根染血的糖葫蘆。
那就像是對獨孤極的挑釁。
思及此,她去找了獨孤極。
他傷恢復得很好,卻仍一直呆在房中不出門。
白婉棠推門而入,他正坐在牀邊摩挲着金色骨片。
她同他說了她和巒城百姓商議出的結果,證明了他是無辜的。
獨孤極嗤笑道:“你不信我,倒是很願意相信別人。”
白婉棠公事公辦地安撫他兩句,談起糖葫蘆的事。
獨孤極招招手讓她到他面前去。
她拒絕道:“你有什麼話,就在那兒說吧。”
獨孤極目光流轉,倏地反手將骨片抵在胸口,手腕用力刺下去。
白婉棠連忙衝過去奪走骨片,心跳激烈,難以理解地道:“獨孤極你怎麼了,你這兩天變得……讓我覺得很陌生。”
“白仙仙,如果你真的不願和我在一起,就滾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獨孤極的語氣平靜而又決絕,“我的事,不用你管。”
只要他不來找她,他們倆再也不相見,對她來說是很簡單的事。
白婉棠:“你跟我說清楚,你怎麼了,我立刻就走。”
獨孤極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摔在牀上,壓在身下,輕而易舉制住她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