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鷺鷥蹁躚於自水之上，一川煙雨，滿城風絮。
秋高氣爽的午後本來很愜意，但在千機閣門外的空地，萬人屏息，直勾勾的看着柳文輝搗鼓那個神祕的蜂箱。
他將火把剛剛點燃，尤如毒蛇吐信的嘶嘶聲悄然響起，全場寂靜，似乎在期待一個驚豔的時刻。
下一瞬。
蜂箱突然爆發陣陣尖嘯，轟隆炸響，只見一道流光劃破長空，噴薄而出。
未等衆人的視線趕緊追過去，波光粼粼的水面霎時掀起滔天巨浪，恍如水妖出世，氣勢萬千。
浩蕩的音波席捲而來，兩岸蘆葦爲之傾覆，揚起漫天荻花，紛紛灑灑。
鷺鷥與翠鳥被驚得振翅高飛，盤旋天際，久久不敢落枝，衆人更是目瞪口呆，張大嘴巴半晌都說不話。
然而這還不算完。
剛纔蜂箱只是第一輪發威，其後還有陣陣流光，彷彿天河決堤，如潰如泄，激射大量璀璨奪目的洪流。
平靜的自水頓時陷入一片渾濁，泥沙翻涌之餘，浮起數不勝數的魚蝦。
程宜亮的臉頰被火光映襯得陰晴不定，瞳孔之內寫滿驚駭，他聞着刺鼻的煙火氣息，突然想起這股味道正是夏日之時用以驅蚊的硫磺。
不過硫磺何時可以爆發如此威力了？
又怎麼會被醫家聖手柳文輝掌握？
程宜亮滿腹疑問的同時，也深刻意識到如此大殺器若是應用於戰爭，別說普通士卒了，即使是身披重甲的龍虎騎兵也難擋神威。
前段時間千機閣還在研究獅鷲軍團投下的轟天雷，本來以爲其大如拳頭的體積，可以釋放摧毀房屋的威力，已經極其不俗了。
但看眼下的蜂箱，顯然有過之而不及，完全更上一層樓。
要知道，轟天雷以靈石爲主體原料，造價不菲，如果將其成本用以製造蜂箱，不僅質量之上有顯著提升，數量更是完勝。
靈石不好找，難道硫磺還不好收集嗎？
程宜亮身爲千機閣的宗主，見識非凡，專業的眼光瞬間讓他看到未來戰爭新形勢。
他聳動喉結，艱難的嚥下一口唾沫，轉頭瞧向辰天，發現同樣滿臉驚詫的表情，顯然也意識到柳文輝所謂的進獻神兵利器，名副其實。
周遭衆人倒沒察覺其中深意，亂哄哄的跳下自水，爭相捕撈被炸得意識模糊的魚蝦。
辰天扳正蜂箱，目光灼灼的望向柳文輝：“柳先生何時發明此物的？”
“神尊問的可是火藥？”柳文輝娓娓道來，“其實祖師早在千年之前煉丹時，已經發現硫磺配以木炭硝石，可以爆炸。”
“但祖師只當是煉丹失敗了，老朽也是在整理遺稿之時無意得知。”
“後來獅鷲軍團頻繁空襲，永泰城毫無招架之力，老朽感念民生艱難，很像據此研發一種反制手段。”
言及此處，柳文輝並無獻寶的得意，反而滿臉哀傷，顯然半個月前的獅鷲軍團爲他帶去極大的心理創傷。
畢竟他是醫者，永泰城衆多傷員大多經由其手，種種慘狀，歷歷在目。
辰天接過話茬補充道：“然而北域三十六宗門勠力同心，最終拿下獅鷲軍團，更是團，更是生擒罪魁禍首殷建承，並處斬於正陽門。”
“所以柳先生的蜂箱並未發揮作用，如今只得親自送往前線，交由本部檢驗了。”
“神尊英明。”柳文輝嘆氣揖禮。
辰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既然神器面世，怎麼可能沒有用武之地呢？放心吧，柳先生此番獻寶必定名垂青史。”
然而柳文輝卻搖搖頭：“青史留名何足羨，唯念蒼生長平安。”
“這場戰爭打得太久了，死者相藉，千里無雞鳴，老朽行醫奔波於南北，聽盡民苦，還望神尊早奮斧鉞，以武止戈，還天下一片太平。”
“若是如此，昌河自水不廢流，神尊的英名也不廢萬古流芳。”
永泰城與北域殷氏的戰爭，加上前期兩方情報組織的明爭暗鬥，總共持續三個月，僅是各類士卒便有五十萬餘人死亡。
如果再加上受到戰火炙烤的平民，這個數字還要再翻七八倍，而永泰城在辰天的部署之下，平民倒是沒有多少折損。
但牧野灘塗往東的百餘城池，無不受到敲骨吸髓的壓榨剝削，家破人亡不僅僅是形容詞，更是充滿血與淚的慘劇。
僅僅是殷建元部署玄甲豐砧字營在牧野對壘，周邊平民盡數淪爲刀俎魚肉，家財全部充爲軍餉之後，老小妻女還被送往辰天所部，企圖消耗糧草。
而柳文輝率領柳蔭堂弟子懸壺濟世，顯然直面這些人的苦難，心中的觸動當然最爲強烈。“醫者仁心吶。”辰天由衷感慨道，鄭重向柳文輝表態，“龍虎騎兵悉數折損之後，平沐關肯定還有最後一波絕地反攻，自此之後，鹿吳山方圓千里必定再無戰事
。”
“多謝神尊。”柳文輝深揖。
辰天擺擺手：“不比如此，我受萬民供奉，自當爲民分憂。”
聊過閒話，柳文輝情緒逐漸恢復往常的端莊，從懷裏掏出一份竹簡遞由程宜亮，其上寫有神機箭三個大字，正是詳細製造圖紙。
其實在程宜亮看來，圖紙還有諸多改進的地方，但柳文輝身爲門外醫家聖手做到如此地步，已經極屬不易了。
這讓程宜亮躬身深揖：“柳先生拳拳赤子之心，在下領教了。”
“行了。”柳文輝淺笑，“爲調配火藥，柳蔭堂的煉丹室被毀於一旦，千機閣可要賠償。”
“好說好說，千機閣別的沒有，礦石很多，現在我立即派人爲柳蔭堂打造一間銅牆鐵壁的煉丹室！”程宜亮拍着胸脯保證。
“算了吧，小小柳蔭堂經不起折騰，銅牆鐵壁的煉丹室還是留在千機閣吧。”柳文輝連連揮手，顯然被炸出陰影了。
衆人大笑。
凝重的氣氛隨之一掃而空。
靈器大船以前在辰天的設想之中，不單單只是一種運輸工具，既然臨空佔據優勢，何妨不搭載武器對地攻擊？
當時限於手段，弓弩算是基礎標配，後來又有毒蜂欽原用以壓軸，但效果都不怎麼理想，根本無法大規模應用。
但現在有神機箭，辰天預感靈器大船當是新一代的空中堡壘，即便殷建承帶領獅鷲軍團穢土復生，也難擋一輪齊射。
思及於此。辰天即刻做出部署，命令程宜亮現在開始製造神機箭，越多越好，準備迎接來犯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