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麼多,簫秦也能把事情給理出個大概。
歸根結底是此地缺水所造成的禍端。
想要真正解決問題,其實也不難,就是爲這兩個村子重新分配水源。
只要雙方都能各取所需,不再爲喫水犯難,即使有再大的血海世仇,也總有被漸漸淡忘的那一天。
但同時另一個疑惑擺在了簫秦面前。
按說霸水鎮一邊緊鄰湖州,湖州乃千湖之洲,歷來只有水患之說,從未有過旱災之說。
從不缺水的湖州,霸水鎮又如何會缺水缺到這般境地。
在簫秦的盤問下,小鳳也說不清楚爲什麼,她只道,霸水鎮歷來便是如此,雖在大山之中。
但山幾乎都是光禿禿的石頭山,大風吹過,喫到嘴裏的全是沙子。
早些年還有些地下水,人們能靠打水井找誰喫。
可後來漸漸的連地下水都抽不出來了。
這種情況尤其封石村和上寶村最爲嚴重,其他村情況會好很多。
因此這兩個村子就只能指望唯一一條黑水河的分支,至於莊稼地也只能種植一些抗旱的作物,跟其他村子長期置換,以此艱難維生。
簫秦雖疑惑,但他對水利方面的知識並不瞭解。
同一個地區出現兩種不同的地質風貌應該也有可能吧。
簫秦問:“既然此地生存環境如此的艱難,那爲何你們不集體搬離此地,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安生?”
“簫秦你這話問的就莫名其妙。”黃亢皺眉:“什麼天大地大,天再大地再廣,那都是王土之地,你以爲想搬遷就搬遷啊?”
“祖上分封好的土地,後世子孫便只能在此繁衍生息,這就是王法。”
“狗屁王法!”簫秦怒斥:“人都活不下去了,還不然人動,這不是王法,這是囚民!”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黃亢駁斥:“照你這麼說,大家都往土地肥沃的好地方跑,那其他地方怎麼辦?”
“全都空閒着?萬一有來犯之敵,豈不是如入無人之境?”
“那還能叫我旂龍國的國土麼?”
“既是國土,便需國民世代駐守,如果百姓全都成了流民,那裏好就跑那裏去,這天下豈不是早就亂套了?”
“是啊。”小鳳嘆息道:“要是能搬走,俺們早就搬走了,拿不到路引,更拿不到地約,從哪裏來的被發現了還是要被重新押回來。”
“再說了,俺們也不想走,祖祖輩輩都活在這一塊,死了也都埋在一起。”
“到了外面,死了都沒人安葬,就算安葬了孤零零一個土包,不好受啊。”
簫秦背過身長嘆了口氣。
他很難理解古人的思維方式。
人活着都如此艱難了,還特麼的多餘去操心死了的事。
人死了還剩什麼?
什麼都沒了,一堆爛肉,一切全成虛無。
別說什麼輪迴轉世,安慰安慰別人就行了,自己當真那就是魔障了。
一輩子很長,但人只有一輩子,也只記得一輩子。
把這輩子活好,活舒坦了,你管他死了會不會下地獄,那是人該操心的事麼?
人還沒死,就開始想着孤零零土包的事,累不累啊。
平白無故給自己增添多餘的麻煩。
像簫秦,前世時早就簽好了遺體捐獻書。
死了來人直接一拉,幫你安葬了。
你管他器官會不會被非法盜賣,會不會被糟蹋。
都死了,哪兒來那麼多淡心去操。
人活一世,是你的腦子活一世,而不是那副動物的皮囊。
當然這種想法,給這個世代的人講,肯定是講不明白的。
他們還信奉神啊,鬼啊什麼的,還有人喜歡找罪受,美其名曰,這輩子受的苦越多,是爲下輩子積攢福報。
這話簫秦聽了就非常不爽。
咋滴,強化武器呢,這輩子拿來墊刀了,指望下輩子強化成功?
這不純粹扯淡麼?
算了算了,簫秦暗暗搖頭,也是多餘爲他們這些冥頑不化的人操的不是心。
這些道理說了他們也不會明白,明白了也未必會聽,聽了未必能真得灑脫。
總歸也算是差不多弄明白封石村爲何會鬧到今時這般田地的原因,解了心中疑惑。
這也有了一會兒功夫,那邊馬川等人分發食物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等一結束,簫秦就準備帶隊伍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但讓簫秦沒想到的是,黃亢這個大嘴巴,把他們和小鳳的談話,很快就傳到衆人皆知的地步。
別人知道也就罷了,關鍵依雲聽得是最認真不過。
簫秦看到依雲面臉憂傷的朝他走來時,就知道糟了,要壞事了。
狗日的黃亢,越來越不像話了。
該管不管的嫌事,輪得到他來主持正義了?
腦子有坑吧!
“簫秦,你主意最多,幫幫他們吧……”
聽聽,怕什麼來什麼。
“依雲,這件事不是我不想管,實在是能力有限,你肯定也聽說了,官府也管過,但都沒用。”
“他們這兩個村子問題不是一般的嚴重,所以……”
依雲搖頭:“再嚴重能比湖州瘟災還要嚴重嗎?”
“那時你都能管的過來,爲什麼現在就不願管了?”
“難道湖州百姓在你簫秦心中就是百姓,霸水鎮的百姓就爛命一條,活該如此嗎?”
簫秦聽了這話就很難受。
善良的人本沒錯。
可是一旦尺度把握不住,就很容易變成聖母。
聖母就相當的讓人討厭了。
“湖州瘟災和眼下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
“我該怎麼和你說呢,瘟災他是突然的爆發,而這兩個村子的仇恨,乃是延續了幾十年的血海世仇。”
“依雲,你覺得光靠我一張嘴,就能讓他們化干戈爲玉帛了?”
“借用小鳳的話說,那也要問問墳山上的那些亡靈,他們答不答應。”
“那……”依雲語塞,糾結再糾結:“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要是實在不行,能不能給陛下上一道請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