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陳氏的話提醒了李騾子。
按常理狀元金榜題名上朝受賞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敲鑼打鼓的列隊衣錦還鄉。
此舉既能彰顯狀元孝道,又能展示皇恩浩蕩。
這是必須要走的流程。
這都過去快足月了,縣衙門始終沒收到這方面的通告。
李騾子就想,會不會朝廷直接派人到蕭家宣旨了。
會不會真出了什麼狀況。
聯想到今日傳的沸沸揚揚的,關於昭妁公主逃婚一事。
李騾子驚覺,此事不妙,大爲不妙!
要說簫秦僅僅只是個狀元郎身份,他李騾子還不至於下了天大的本錢,死命的巴結。
誰人不知,簫秦高中之日,被天子召見,並當庭將昭妁公子賜婚予他。
狀元郎,外加駙馬爺,這明顯是皇帝要重用他的信號,可謂是前途無限光明。
他一個縣太爺,區區八品不入流的小官,若是能攀上此人。
大的不說,就是隨便在天子面前提一下自己,讓天子知道有自己這麼號小人物的存在。
那就是拔了他的心肝,他也願意啊。
可昭妁公主忽然逃婚,這事就變得耐人尋味了。
爲什麼要逃婚?
簫秦在其中又起到什麼作用,皇帝又是什麼態度?
要萬一……
李騾子越想越心驚肉跳。
趕緊起身藉口衙門還有急事,接着頭也不回,逃命一般的離開了狀元村。
“老爺,咱爲什麼走這麼急啊?”一貼身僕從不解。
“廢話!走,趕緊走!這事如果沒簫秦的事,自然阿彌陀佛,可一旦有,那就是天大的事!”
“可是老爺,現在整個縣城都知道您要認那蕭陳氏爲乾孃,咱現在跑也沒用啊。”
“讓你多嘴了!”李騾子憤慨,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如果萬一假設簫秦真的出了事,家裏面肯定是首當其衝要被牽連的,然後他這個認親的舉動,搞不好會掉腦袋的。
一回到衙門,李騾子叫來師爺,大門緊閉。
“師爺你主意多,你看這事他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現在還不好說。”師爺扶着長鬚:“畢竟皇城離這裏太遠,消息堵塞,要是僅僅是昭妁公主看不上簫秦而逃婚,那就沒事。”
“可萬一公主逃婚,簫秦也有責任,那可就是死罪。”
“這樣老爺,你也別太急,我想想辦法,找人打聽打聽再說。”
……
飛霜殿,旂秦帝正趴在案臺,正書寫着聖旨。
每每擡筆之時,停頓良久,眉頭緊皺。
“錢公公,你說朕該怎麼處置簫秦的家人呢?”
“這……”錢公公搖了搖頭。
旂秦帝索性放下筆,惆悵的長嘆口氣:“唉,簫秦那小子,又給朕出了一道難題。”
“錢公公,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簫秦似乎從來沒提到過他的家人。”
“朕前些日子,還在一直等着他開口衣錦還鄉之事,可他就不是提,倒讓朕覺得此子太過薄涼。”
“陛下說的是,簫秦有老母,名爲蕭陳氏,含辛茹苦將他拉扯至今,簫秦下面還六位弟妹,全家就簫秦一人識文斷字。”
“按說簫秦應該最是感恩纔是,卻是從未提過,讓人心寒啊。”
“你去跑一趟,親自去替朕問問,你就問,你被充軍後,他的家人怎麼安排?”
錢公公領旨,立刻趕赴公主府。
將陛下的意思轉達給簫秦後,錢公公本以爲簫秦肯定會表現出愧疚之情。
當讓他沒想到的是,簫秦態度卻極其不耐煩:“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不能因他們是我的家人就網開一面。”
“蕭大人,您這樣是否有些……”
“不近人情是吧。”簫秦撇了撇嘴:“窮山僻壤,鳥都不拉屎的地方,早就成了我簫秦的噩夢。”
“我連做夢都不想再回到那鬼地方。”
“大不了以後領了俸祿,給他們多少分點,也算對得起了。”
錢公公聽的連連嘆息。
這簫秦哪裏都好,可爲何偏偏是個如此薄情寡義之人。
一直到錢公公嘆息着離開許久,簫秦才轉身走到某個房中。
從一口木箱中,仔細的找出了一件毛披。
毛披花花綠綠,一看就是用不同毛線便湊着織成。
毛披不大,平時狀元郎在孤夜讀書時,將它搭在腿上。
從少年到青年,七八個年頭了,毛披已經很破舊了。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簫秦端着毛披,情感交急,默默的念出了這首詩。
心中對蕭陳氏的思念之情無以言表。
雖然簫秦並不是那個狀元郎,然而狀元郎的記憶早已和他合二爲一。
包括很多永遠也割捨不掉的情感。
是那麼的真切。
“娘,兒子不孝,即使高中狀元,也不能回家看望您。”
“您一定很傷心吧。”
“其實,兒子也很想你,很想很想,再喫你包的野菜窩頭……”
“可是……”
簫秦低下了頭,強忍着眼淚,卻已難過到了極點。
就在此時,依雲默默的站在背後,她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內心深深的被這一幕所震動。
錢公公和簫秦談話時,她就在一邊,聽的很清楚。
心地善良的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簫秦爲何會對自己的親孃還有弟妹如此的薄情。
她很生氣,或者說非常的失望。
可見到這一幕,依雲能清晰的感受到,簫秦流露出來的情感是無比真實的。
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也是依雲第一次見到簫秦落淚。
那個永遠沒有正形,天塌下來他都不怕的男人。
此時,哭的像個可憐的孩子。
“簫秦……”依雲忍不住輕喚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