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毀了。
到了下半夜，火總算被遲遲趕來的火師給撲滅。
坍塌的磚石，摸上了厚厚一層黑灰。
入目已是一片狼藉的殘垣斷壁。
從其中翻找出一共七具屍體。
無一例外，全都成了焦屍，還保持着死前最後掙扎的樣子。
簫秦推開了火師隊員，跪在了這些屍體面前。
從開始的難以置信，到極度恐慌，以及隨之而來，排山倒海的痛苦。
他終於忍不住，當着一羣人的面，嚎嚎大哭了起來。
管家老柴被壓在書架下，廚房的張嬸躲在水缸裏被活活蒸熟。
四名家丁先後倒在救火現場。
還有小安，他最後衝進了馬廝，放開了他最心愛的，那匹叫大俠的烏馬，自己卻沒能爬出去。
烏馬找不到出路，也死在了火災現場。
火師隊長鍾消帶領隊員，經過仔細勘察，初步得出結論。
這是一場人爲縱火。
現場至今還能聞到一股麻油的味道。
火勢至少從十多處同時冒起，行兇之人通過拋擲添加了麻油的火種，意圖很明顯，像徹底堵死逃出之路。
將院中之人活活困死，繼而燒死。
原本即使添加了麻油，火勢也不該如此兇猛。
只因昨晚忽刮東南風，風勢出奇的大。
人起初還想救火，但反應過來時，火勢已無法抑制。
“蕭大人，此案應立即奏報陛下。”鍾消緊皺眉頭：“僥倖蕭大人無礙，還請節哀順變。”
簫秦長埋着頭，身子控制不住的哆嗦。
鍾消開口之前，他已經猜到了昨晚的大火，不可能是意外。
從小安叫醒他，到已無路可逃，才短短十幾秒的時間。
而且四下全是火光，明擺着縱火之人，早已做好了周密的準備。
“好，我知道了。”簫秦慢慢站起身：“還請鍾大人如實稟奏聖上。”
鍾消問：“蕭大人不和我等一起面聖？”
“現在有比面聖更重要的事情。”簫秦揪心的看着一排屍體：“他們都是爲我簫秦而死。”
“我要親手安葬他們。”
“是我簫秦無能，連自己的屬下都保不住……”
鍾消還想勸慰點什麼，張了張嘴，卻發現無話可說。
招了招手，帶着一衆火師隊，很快便離開了現場。
火師隊剛走，京兆尹賀知道帶着大批隊伍，十萬火急的趕到了現場。
賀知道見簫秦雖然狼狽，但好在安然無恙，總算長鬆了一口氣。
前日早朝他也在現場，是爲數不多，一直默不開口的官員之一。
他親眼目睹了，簫秦在朝堂上如何將兵部侍郎王權治斗的節節敗退的整個過程。
也暗自揣測過聖意，明白簫秦乃是皇上的人。
一聽來報，蕭家小院走了大水，驚的手忙腳亂。
立即點了重兵，朝現場趕來。
還好，還好，老天有眼，簫秦沒事就好。
簫秦這個皇帝的心腹要是在自己的管轄地出了事，皇帝若是大怒，必然會遷怒於他。
本來他這個京兆尹的位置就還沒坐穩。
“蕭大人您受驚了，趕緊的，上茶，還愣着做什麼！蕭大人您喝口茶，先壓壓驚，壓壓驚……”
簫秦看着賀知道，眼神飄忽。
接過水杯咕咚咕咚連喝了好幾杯，總算感覺自己稍微活過來了一些。
“賀大人，昨日宵禁之後，是否出現過行蹤詭異之人？”
“還有，城門關閉之後，是否有私放行爲。”
“還有，昨晚巡夜衛隊由誰負責。”
“對了還有，還請賀大人立即去到各個商鋪，仔細盤查麻油出售情況。”
“還有，各個衣鋪最近是否有人大量購買黑布。”
賀知道楞了楞，反應卻很快：“記，快記！按照蕭大人說的，全都一字不差的記下了！”
“還有……”簫秦想了想：“我想起來了再告訴你，請賀大人借我幾個人……”
“我想讓他們入土爲安。”
“蕭大人這……”賀知道爲難的說道：“按照慣例，這些屍體還需要進行屍檢。”
“屍檢就不必了。”簫秦搖了搖頭：“他們都死在大火中。”
“人已經死了，我不想讓再讓人打擾到他們。”
“可是蕭大人，如果不屍檢，就無法排除內部作案的嫌疑。”
“有些狡猾的罪犯，他們會再作案後，把作案工具吞入腹中，如果不切開內臟以及骨肉，也許就……”
簫秦猛然轉身，面色沉如死水：“賀大人！”
“他們在你們眼中，或許是不值一提的家奴，死便死了。”
“可在我蕭某人眼中，卻是朝夕相伴的家人！”
“我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張嬸，張謝氏，老家徊安，喪夫有一兒，她做飯不好喫，卻又不喜歡別人這麼說。”
“老柴，柴虎，向前北縣帳房先生，喜歡憨笑，但其實特別精明。”
“家丁石頭，孤兒，原是潘宅家奴，被轉賣了身契，打的一手好彈弓。”
“小安，潘宅轉賣的馬伕，忠厚老實，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還有栗子，大壯，草鵝……他們每一個我都記得，從見面第一天起，都在一口一聲的喊我主子。”
“大壯說他從沒出過皇城，不知道外面的雲朵長啥樣，我答應他，一定會帶他出去長見識。”
“栗子和草鵝是親兄弟，卻經常拌嘴，誰也不服誰，經常被我說教。”
“還有……我都記得，這些我全都記得……”
“賀大人，你說是我小院裏內部作案？”
簫秦又難過又憤怒：“如果他們想加害我，可以有一千種辦法，而我也絕活不到現在，還能耐心聽賀大人的說教。”
“我是這座小院的主人，兇手想要解決的也只能是我簫秦。”
“他們全部都是受我牽連而慘死。”
“我現在只有兩個想法，第一，儘快破案，揪出幕後兇手，這一次，不管是誰，我要他，或他們，以命抵命！”
“其次，也正是現在我唯一能爲他們做的，入土爲安。”
“賀大人，你必須給與死者最後的尊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