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動了動嘴皮子，突然有種無力反駁的感覺，其實她也覺得如此。
只是身爲奴僕不能評價主子，“顧大人於學問一道頗有小成，甚至還取了富商之女，只是婚後略有不順，新夫人一直未有懷有身孕。”
新婚夫妻不能懷有身孕其實並不要緊，畢竟只是新婚來日方長，可問題出就出在，顧大人面容如玉，又有官身，在外應酬每每遇見衣香鬢影。
新夫人無奈，只能求到顧老夫人面前。
只是這事，顧老夫人也無法，只是後來不知那個給新夫人提了建議，讓她從旁支抱養一位過來當作“引孩”，聽說這樣的孩子一旦養的時間長了就能帶來綿綿不斷的子嗣。
顧阿蠻都不用想，就知道這事一定會被顧老夫人拒絕。
這人最是看中血脈，讓她的嫡孫流着別家的血，那自然是不能答應。
不過。
周氏竟也有懷不上孩子的時候？
除了顧威，也有顧明鸞和她，怎麼看都不像懷不上的模樣。
“後來哪？”
餘下的事，老婦也覺得荒唐。
可是更荒唐的還在後面。
新夫人不願意扶養別的孩子，但是別人的提議，卻也讓她想到了一個新的方法。
她讓婢女代替自己承寵，婢女懷孕之後就對外聲稱自己懷孕。
診脈時，也是讓大夫隔着紗簾診婢女的脈，是以直到生產前也無人發現。
可是婦人生子哪有這麼簡單，顧老夫人這個婆婆進去慰問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不對，都不用橫眉冷目，一聲質問，就讓新夫人兜了底。
老婦想起新夫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顧老夫人的畫面，雖然孩子不是從正頭娘子的肚子裏出來，可也畢竟是顧府的血脈。
乾脆將計就計，庶子變嫡子。
一粒圓滾滾的花生從顧阿蠻手指尖滾落。
不是吧。
她是不是也是那個婢女肚子裏爬出來的，所以周氏才這麼針對自己？
她斂下神色。
波瀾不驚問，“生下嫡子的那個婢女哪？”
老婦目光閃動，“雖然是去母留子。”
仔細想想，這也確實是周氏的風格。
不過……
“顧老夫人提議的？”
她隨意的猜測了下，卻看到老婦點了點頭。
那時候的她，才終於察覺到，那個一出宮就買下自己的小姐，終於在不知不覺間便做了陌生的模樣。
她疲倦的閉上了眼。
似乎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才能繼續說下去。
顧阿蠻可不是什麼擁有耐心的好姑娘。
“繼續。”
老婦還沉浸在過往中沒有回神，可門外的人卻已經接收到訊號，秀才兒子的慘叫聲透過薄薄的門縫，如雪夜裏的貓叫一般尖銳刺骨，冷的老婦渾身發涼。
她即憤恨又畏懼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顧阿蠻，“你跟你娘還真像。”
顧阿蠻指尖緊扣，心如滔天巨浪，面上不動分毫。
“你覺得你孫兒的慘叫聲，會不會跟你兒子一模一樣？”
她漠然的瞳孔冷瞧着她，“知道我爲什麼讓他們挑個涼快的地方嗎？”
陵川寒冬臘月的天氣滴水成冰，這樣極致的冷，纔不會讓人失血過多，昏迷過去。
“我改主意了。”
顧阿蠻說，“我要一邊聽着他的慘叫，一邊聽你講故事。”
老婦臉上像是褪去所有僞裝露出猙獰面孔，“我殺了你！”
她說着就要向着顧阿蠻撲來，卻被顧阿蠻一腳踹回，緊接着，一道鞭影狠狠地抽在她的臉頰上。
顧阿蠻不悅的眯起了眼，“將外面那個吵鬧的秀才——殺了。”
她身邊的黑衣侍領命出去，老婦卻衝出來抱住了黑衣侍的大腿。
她號啕大哭，哭求着顧阿蠻給她一個機會。
顧阿蠻卻看也不看，只對着黑衣侍道，“你人出不去，聲音難道也出不去嗎？”
“我說！”
老婦渾身顫抖，直到此時此刻，她一直的僞裝，才徹底化爲屈服。
“這纔對嗎。”
顧阿蠻毫無起伏的聲線響起。
“本就一無所有，何必去學你主子做派。”畫虎不成反類犬。
顧老夫人眼瞎不算，還不會訁周教人。
“之後新夫人老實了很多，哪怕後面陸續有妾室給顧大人生出孩兒，她也能在小姐面前保持住當家主母的顏面，直到新夫人懷孕。”
周氏這一胎可謂是幸運至極，不僅苦熬多年，終於懷有身孕，而且還找相思相看過，奶是罕見的一雙龍鳳。
周氏開心壞了。
逢人便說要給顧大人添個少爺，就連因爲顧威一事對於周氏多有怨言的顧老夫人，也對她和顏悅色了很多。
那個時候本來是要在別處養胎的，只是顧大人突然外放，周氏放心不下，擔心顧大人會趁着她懷有身孕在外拈花惹草，非要同行。
一開始顧老夫人堅決不同意。
可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顧老夫人就同意了。
甚至，她還讓顧大人先行一步，由自己派遣家丁馬車隨周氏緩慢跟上。
“只是……”
老婦不說話了。
“只是什麼？”顧阿蠻問。
老婦猶豫片刻，這真的是她隱藏了一輩子的祕密，可能就連他最忠誠的主子都不知道。
當然，如果顧老夫人知道的話，她大概也會像顧威的母親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
那個買下它的小姐沒有問過她，所以她的小姐不知道，她老家就在陵川。
那帶着大着肚子周氏的馬車一上路，她就知道，這並不是通往陵川的道路。
而後的事實也證明。
這一切都太過巧合。
巧合到像被人精心安排過。
“那是一個極其壓抑的天氣，前行的馬車困在山道上，天陰沉着電閃雷鳴，新夫人大的出奇的肚子卻突然間發動。”
本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道路。
“小姐卻突然下令讓人就近找人家借宿生產。可山道上根本無人，偏偏小姐卻篤定的很，甚至在她的帶領下，在山間找到了地方借宿。”
那是一間不大的宅院，佔地雖然不大，卻守衛極其森嚴，就連開門的下人，看上去都是不好相處的樣子。
所有人都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除了上前扣門的顧老夫人。
當門緩在大門上扣響，那座隱在山間，戒備森嚴的庭院，對着衆人緩緩敞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