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耳來的匆忙而又在意料之中，“姑娘，我們樓主有請。”
四耳也算跟顧阿蠻相熟，這位姑娘當初在江上時，可是被他們樓主親暱的稱呼爲娘子。
四耳翹着兩綹八字鬍，小眼睛滴溜溜的亂轉，或許他不應該稱呼對方姑娘，而應該喊一聲夫人？
“曹白鳳也在這？”
顧阿蠻可是驚訝不小，她還以爲這種事情，身爲樓主的他會交給手下去辦，沒想到竟然會親自前來。
“他人在哪？”
四耳像只飽經苦難的瘦老鼠在前面領路，不多時就來到了一個守衛森嚴的院子。
四耳給顧阿蠻做個請的手勢，然後就退在一邊，不再言語，顯然是讓顧阿蠻進去。
顧阿蠻踏上臺階，掀開簾子，最先聞到的是撲面而來的湯藥味。
屋裏架着火爐，曹白鳳就像在漁船上，無數個給她熬着奶白魚湯的日日夜夜那樣，打着小扇，慢悠悠的熬煮着湯藥。
顧阿蠻進來時他好似打了一個小盹，腳步聲驚擾了他，見到顧阿蠻揮着燒火的扇子招呼她過來。
“這次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曹白鳳依舊是那副閒雲野鶴的模樣，多日不見，依舊頭髮亂糟糟的，看着不修邊幅，卻是個面容閒適的少年郎。
曹白鳳隨口笑道，“娘子在這，夫君自然是要追來的。”
顧阿蠻也不惱，“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玩笑。”
她開門見山，“柳淵都給你說過了吧，這次，我是來幫你的。”
曹白鳳烹煮着火爐上的湯藥，湯藥咕嚕嚕的頂着蓋子，他卻依舊不緊不慢的扇着，“我確實跟他商量好，但是我商量的人選並不是你。”
曹白鳳看着她，“阿蠻，你爲什麼要來。”
面對曹白鳳，顧阿蠻沒辦法用之前搪塞柳宣芝的那套說辭去敷衍。
“白鳳，我沒得選。”
顧阿蠻看着他，嘴角微微彎起一個笑，“帶我去看看我們的公主殿下吧。”
曹白鳳沒有動，他用帕子墊着火爐上的藥罐，傾斜着倒進旁邊的白玉小碗裏，苦澀的湯藥味頓時佔據了所有的感官。
他帶着顧阿蠻去了裏屋，屋裏別有洞天，紅繡球，小馬鞍，散落在地的珍珠丸，旁邊垂下來的翡翠賬裏，躺着遠道而來的昭國公主。
濃密而捲翹的睫毛，雪白的皮膚，淡淡茶色的長髮，陷在柔軟的棉被裏，淺色嘟起的脣，柔軟而脆弱。
“這就是羌月公主？”
顧阿蠻以爲昭國和親的公主至少已經及笄待嫁，可實際上，昭國公主看上去也就比皇長孫啓明，大上那麼一點。
把這樣年紀的公主送來，昭國國君是不是瘋了！
顧阿蠻所有的表情都寫在臉上，曹白鳳看的想笑，“你可千萬不要被他表象迷惑，這些天裏，她可是把黑獄和諦聽樓的人折磨的夠嗆，四耳本來還想找個媳婦的，就因爲她，現在已經決定孤獨終身了。”
金尊玉貴的幼年公主，風吹不得，雨淋不得，不能惹生氣，不能說不。
籌謀已久的兩國和親，硬成了幼兒陪玩折騰大會。
一羣鐵血磨礪出來的大魏精英，跟少不更事的異國公主，這些平均年齡都能當她爹的守衛，差一點就被他給折騰死。
顧阿蠻挑眉，這麼厲害？
不過很快她就犯了難，“如果是與我年紀差不多，我還能假扮她的身份，她這樣小，我要是還愛叫你們商議的去做，豈不是被人一眼看穿？”
“那一路過來，除了貼身照顧的那幾人，並沒有多少人見過她，咱們內裏都這樣，更不用說那羣荒原人。”
比起這個，曹白鳳在意的卻是其他，“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留下來做餌，你將要面對的是荒原無窮無盡的刺殺。”他頓了頓，“或許還有其他人。”
不想昭國和大魏和親的人太多太多了。
最後，曹白鳳隨意道，“你可知，在你之前我們商定的人選是誰？”
“誰？”
“姬雪薇。”
曹白鳳沒有稱呼姬雪薇爲帝姬，而是直呼其名，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恭敬之色，甚至還隱隱有些不悅。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位對如夫人有多上心，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因爲一時意氣，成了討好別人的工具。”
曹白鳳這話毒辣而直白，就差直接把“柳淵不是好東西”給釘在柳府的大門口上。
姬雪薇在昭國待過，無論是禮儀，風土人情，還是言語，全都信手拈來，更不用說她與昭國公主早已相識，模仿起對方來也如魚得水。
這是曹白鳳選擇姬雪薇的原因，可是柳淵卻選擇了顧阿蠻。
在曹白鳳這裏，他柳淵就是讓人誤入歧途的渣子，顧阿蠻就是被矇住雙眼的無辜小可憐。
此時，還願意重新給小可憐一個拒絕的機會。
顧阿蠻長久的站在那裏，她低垂着頭，靜看着腳下鋪着的厚重地毯。孤苦伶仃的模樣，似乎與周邊的一切格格不入。
似乎只過了一會兒，有好像過了幾個時辰那樣漫長。
顧阿蠻想到柳淵委以重任時的表情。
“必須是我嗎？”
“可以不去嗎？二叔？”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其中兇險，又怎麼會願意踏進這一潭渾水。
她曾經真的以爲，柳淵讓自己來這裏是信任她顧阿蠻，如今，卻突然聽到曹白鳳說的那些真相。
顧阿蠻猩紅的脣緊抿成一條線，心跳的很慢，像是哽住了一樣，帶起酸澀的疼。
“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顧阿蠻聽到自己說，“我既然答應了，就應該做到，況且……”
她在這裏看到了活蹦亂跳的柳宣芝。
還在這裏遇見了對他好言相勸的曹白鳳。
她擡頭對着曹白鳳笑起，“做公主有什麼不好。”
顧阿蠻拿起地上的紅繡球，在指尖輕輕轉了轉，“我長這麼大還沒做過公主呢，可惜，我不擅長這個，白鳳樓主，你願意幫我嗎？”
曹白鳳看着她，良久忽而一笑，他總是亂七八糟不着四五的模樣，卻突然間正兒八經的對着顧阿蠻行了一禮。
“好的，我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