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畫着字跡的紙張在燭火的點燃下慢慢變作灰燼。
飄落得飛灰在燭火下落下輕飄飄的陰影,墜落在柳淵的衣角。
長燈,美人,書桌,以及桌旁靜謐的看着顧阿蠻的柳淵。
今夜的他沒有束冠,鴉發如綢緞傾瀉,將他的身影牢牢籠罩的,如一片揮之不去的烏雲,流淌在脖頸那一抹蜜色的鎖骨上。
他垂眸看着那張寫着“元霜”和“顧老夫人”的紙張,表情帶着些許複雜。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顧阿蠻,滿目深究。
不過短短一天,就就已經猜出兩者之間的聯繫了嗎?
可惜有些事,就算能夠猜出其中萬一,也描摹不出當年的真相。
等着寫下了所有東西全部燒燬,顧阿蠻這才擡步離開。
她一走,柳淵就只能跟着。
若是以往,此時此刻顧阿蠻該是去榻上入眠,可是今夜,她卻是從書架上抽了本經書出來。
香爐裏檀香淼淼,她重新淨了手,研了墨,挑了筆,攤開今春新作的熟宣,將挑選的《往生咒》翻來用桌上的拆信刀刺破指尖,用自己的指尖血混着新墨,覆在桌案上虔誠的抄寫《往生咒》。
柳淵看的瞳孔一震,上京禮佛之人不在少數,抄寫經書更是尋常。
可用指尖血抄寫經書的他卻並沒有見過幾個,尤其抄寫的嗨氏《往生咒》。
顧阿蠻在爲誰祈福?
柳淵想到了顧家那個素未謀面的顧老爺子。
聽聞,顧阿蠻還沒有降世,那位就已經去世,如今,粗略一算,也有幾十年光景。
如果是給那位顧老爺子抄寫經書倒是有可能。
可是,柳淵並不覺得顧阿蠻是那種可以爲了一個從沒有見過面的去世祖父,而用指尖寫抄寫經書的性子。
能讓她做到這個地步的,必定是極其信任之人,兩者必然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甚至悲慘過去。
可是柳淵細細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有這麼一個人來。
畢竟在他看來,顧阿蠻是太過警惕的性子,你往往還沒有靠近她,她就已經在準備豎起保護自己尖刺。
能讓她抄寫經書的那人,畢竟是極其特別的一個人。
硯臺裏的墨水總會用完,指尖上的傷口也會乾涸,每隔一段時間,顧阿蠻就需要重新割破手指上的傷口。
這近乎自虐一樣的抄經方式,在以前她看來,就是再愚蠢不過的方式,可是顧阿蠻很想就這麼愚蠢一次。
這經文,不爲她那素未謀面的祖父,也不爲其他,就只爲她自己。
直到天邊魚肚白泛起,顧阿蠻才輕輕捏了捏眉心,她將桌上抄寫的經文收好,猝不及防裏,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身側。
都說每一個熬夜的人身邊,都會有個多情的妖精陪伴。
顧阿蠻瞧着空空蕩蕩的美人榻,細碎的陽光穿過窗櫺落在榻邊的迎枕上。
撐着額頭閉目柳淵注意到她的目光,從小憩中醒來。
顧阿蠻眼神微微迷離,依舊是昨夜疲倦不堪的樣子,甚至帶着些凌亂與慵懶,四目相對裏,甚至讓他覺得,昨夜顧阿蠻不是在書桌前忙碌了一整夜,而是纔剛剛從自己身邊醒來。
她帶着傷口的手指向着他的側臉伸來,重複割開的傷口上還往外滲着些微的血。
柳淵看着那隻伸來的手,像躺在花瓣裏舒展卻被書生看到的妖精,在顧阿蠻無所察覺的地方,帶起久違了亂。
天氣漸漸涼了以後,這張榻她就再沒有睡過,本來就連着迎枕也該一塊收起來的,可她偏偏覺得捨不得。
就連夏椿要重新給他秀個別的花樣的迎枕,她都捨不得換。
現在的迎枕上,至今還是繡着那一池綻放在晨曦裏的青荷。
金色的陽光灑在青荷的邊角上,將原本稚嫩的花朵染上金色。
讓人單單只是看着,就情不自禁想到那個衣襟上繡着佛檀金蓮的男人。
此刻那池青荷清麗又孤冷的綻放着,總讓她有種那人好似也在身邊的錯覺。
“我真是魔怔了,好端端的,怎麼想起?柳淵那個人來。”
顧阿蠻輕輕一笑,說不出的好看,“就算昨夜陪着我這個書生的,真是那月下的花妖精靈,也不該是柳淵那個閻羅投胎的。”
前一秒還有些慌亂的少師大人,在聽到那聲“閻羅投胎”後,臉色不可謂是一個難看可以形容。
閻、羅?
“這小丫頭,還真敢!”
柳淵慍色才起,正要起身,卻見顧阿蠻已經對着他撲了過來。
不,準確的說是牀榻。
可是此時此刻,牀榻上的他顧阿蠻根本就看不見。
他只能看着那透着蜜色的脣扯出一個壞笑,佔據了他所有的視線,向着近在咫尺的他義無反顧的撲倒,然後被撞了個滿懷。
顧阿蠻幾乎在整理好經文後,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就連幾步遠的牀榻,她都不想再浪費力氣,直接向着近在咫尺的小榻撲過來。
“別……!”
或許是她勞累一夜,出現了幻覺,就在她對着小榻撲過去的那一瞬,眼前鬼使神差的出現了柳淵的臉。
帶着慌亂的,措不及防的,根本不應該出現在柳淵身上的——臉。
“柳淵!”
顧阿蠻變了臉色,半個身子都已經丟出去的她,硬是被這張臉驚的換了角度,脊背撞在小榻的迎枕上。
雖然一點都不疼,但是足夠驚悚!
顧阿蠻撐着被褥想要起來,卻一時不察又摔了下去。
“好奇怪啊,今天這小榻怎麼摸上去這麼舒服?”
顧阿蠻的手橫行無忌在柳淵散開的衣襟上爲所欲爲,偏偏被壓住的柳淵確實,動彈不得分毫。
饒是他文臣魁首見多識廣,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被壓的下場。
他氣的磨牙,卻聽見顧阿蠻貼着他的耳側,呼喚他的名字。
“柳淵?”
半是試探半是軟糯。
柳淵擡頭看她,兩人的距離近乎負數,她說話的氣息甚至能撥動他散落的發。
“柳淵?”
顧阿蠻看着周圍,又喊了一次,“我已經看見你了,你不要再躲了。”
她試探的看向周圍,臉上帶着些莫名其妙的神經質。
“難道真是我的幻覺?”
臥室裏空蕩蕩的,除了她誰都沒有。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