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阿蠻覺得自己剛剛喫下去的不是點心，而是毒藥，此刻毒發心神俱震如墜冰窖。
什麼意思？
什麼叫做他和柳萱之的婚事？
顧老夫人先是看了一眼顧阿蠻，見對方也明顯意外，這纔出聲給顧阿蠻解圍，“夫人說的哪裏話，兩家商談婚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有當着孩子的面談婚論嫁的。”
顧老夫人道，“阿蠻你去後面看看廚房擬訂的菜單怎麼樣了，今日來的客人多，可萬萬不能出了不體面的事，被人淪爲笑柄。”
周氏聞言也是喫驚不小，她對着顧阿蠻擺擺手，示意她趕緊下去，別留在這裏丟人，“我家女兒年紀還小，親事並不着急。”
顧阿蠻的母親祖母都來阻攔，若是尋常人恐怕早就將這話題岔過去，可多年隱居深山道觀的元霜夫人顯然也是與衆不同之人。
柳府錦國公，想要低娶一小官之女，對方家中聽上去還有些不情願的樣子。
身爲柳府夫人，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柳宣芝親自過來跟她說起這事，今日這顧府，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來的。
“即使婚事總要問過兩人的意思。”
元霜夫人看着顧阿蠻，那雙從來寡淡的眼睛帶着讓人窒息的壓迫，“顧四姑娘不妨將你的想法說出來，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樣讓宣芝親自求到我面前來的。”
這話的意思，簡直在指名道姓，是顧阿蠻勾搭錦國公，才得來的這求娶一事。
今日在場的賓客非富即貴，本來就因爲魏帝的病況壓抑已久，如今突然聽到這種八卦，那小眼睛簡直恨不得黏到兩人身上。
顧府女兒勾搭錦國公，好手段啊。
這種似曾相識的探究目光，簡直猶如噩夢揮之不去，廳堂上的顧阿蠻十分令人難堪。
一旁的顧老夫人已然大怒，“商討婚事歸商討婚事，元霜夫人可不要含沙射影，我顧府女兒個個清白，可由不得她人誣陷！”
此時此刻顧老夫人已是怒不可遏，這那裏是商討婚事，這簡直是被人上門指着鼻子臭罵！
胡雪薇燕了嘴裏的點心，又小口的喝了半盞茶，場上所有人的表情全部落在她一直帶着笑的眼底。
“諸位夫人不要生氣，別說是伯母，就是我也是有些好奇，畢竟小宣芝跟阿蠻差着許多年歲，兩人平時又素不相識，怎麼宣芝會突然跑到伯母面前，前來求取？”
她笑意盈盈的緩和着場面，“伯母其實也是爲了你們府上好，畢竟宣芝的性子你們也或多或少的聽過。”
“誰也沒法保證，是不是阿蠻無意當中做了錯事，惹怒了宣芝，這才讓她前來求娶。”
姬雪薇字字真誠，瞧着是給兩府緩和着說話，可是細聽下去又有着說不出的怪異。
“顧老夫人您能體諒的吧？”
元霜夫人爲人母親，早就爲宣芝的終身大事犯愁，如今他突然反常求娶，自然要過來問問是什麼原因。
如果真這麼想的話，倒也說得過去。
畢竟錦國公柳宣芝的大名，整個上京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顧老夫人面色稍霽。
元霜夫人也對姬雪薇的處事暗暗點頭，“不愧是我屬意的好姑娘。”
元霜夫人滿意的拍了拍姬雪薇的手，姬雪薇受寵若驚，回以端莊一笑。
“阿蠻，柳府就這一個少爺，伯母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嫡子，我這樣說，你能明白的吧？”
顧阿蠻垂首看着眼前的海棠色繡花，衣袖的手指被她掐的見了血，唯有這真真切切的疼痛，才能讓她迴歸現實，不被過往左右。
她輕輕擡起了頭，靜若處子的臉上，是與她年齡毫不相符的沉穩，她的眉眼張揚而淡然，薔薇一樣飽滿瀲灩的脣對着姬雪薇輕輕笑了笑。
那雙像是映着粼粼波光的眸子，彷彿在那一瞬看透了姬雪薇的心底。
姬雪薇愣了愣，因爲他突然覺得這笑有些眼熟。
“既然你們都覺得是他的問題，爲什麼又要來問我呢？”
顧阿蠻輕輕笑起來，“你們今天來我這裏談論婚事，柳少師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的話，你們一定是來不成了。”
好好的一張談婚論嫁，突然扯到少師柳淵身上，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紛紛豎起了耳朵。
這裏面難道還有其他內情？
牽扯到柳淵，就連元霜夫人臉上的神色都凝重了許多，“願聞其詳。”
“其實也沒什麼……”
顧阿蠻忽然略略羞澀的玩起了手指，“就是早先國公爺對我屬意已久，不僅我在顧府中時就三番兩次上門前叨擾，就是我在紅霞山時，也隔三差五與人給我傳送書信。”
顧阿蠻幽幽嘆了口氣，像一個爲情所傷的憂愁可人兒，“我畢竟還小，突然被人如纏煩難免六神無主，於是就將這事給少師說了。”
“他怎麼說？”
顧老夫人情緒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動，這些事她都不知道，顧阿蠻纔多大年紀，當初被人如此騷擾，指不定心裏有多害怕。
“祖母放心。”
顧阿蠻示意顧老夫人安心。
“那時少師就承諾過我，必然會好好看住國公爺，讓他以後爲人處事有章程些，萬不再做這毀人清譽的登徒子舉動。”
顧老夫人聽着由衷地舒了口氣，“幸好，幸好啊……”
幸好這事兒被柳淵解決了。
否則按照錦國公的家世，萬一被對方纏上，日後顧阿蠻的日子指不定過的多悽苦。
“怎麼可能！”
姬雪薇驚愕出聲，“宣芝怎麼可能會癡纏於你？”而且這件事竟然連師父都知道，“師父怎麼沒有告訴過我？”
“哦？”這就有意思了。
顧阿蠻意味深長的看向她，“帝姬覺得，國公爺若棄我如敝履，會讓家中長輩前來與我求親？”
“還是說……帝姬認識的那個國公爺，會拿自己的終身大事，只爲與他人賭氣？”
她區區一個小官之女何德何能。
恐怕所有人心裏都是這樣想的吧，顧阿蠻正了臉色。
“你們想要問我原因，我也說了，你們若是真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她忽然狡黠一笑，鬢角戴着的明珠耳鐺好似天上明月，溫潤而耀眼。
“若是諸位真不信，脂肪去把少師請過來，我願與他當面對質。”
問問他，我顧阿蠻是不是不止一次的說過：我就是死也不會嫁入你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