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耀光預計的時間差不多。
陸宅這邊,除了陸耀光,陸家其他兩人按捺下欣喜,紛紛換上沉痛的神情,驅車去庭榭見老人最後一面。
這些天,陸耀光一直惴惴不安着,最擔心的事,就是老爺子會不會提前在器官衰竭之前醒過來。
還好,老天保佑他,老爺子如期過世,中間並沒有清醒過來。
當初安置老人的病榻上,此時,只有一具面無血色、冷冰冰的屍體。
白手起家的陸老爺子,陸家曾經的主心骨,倨傲了大半輩子的陸文成,此時,靜靜地躺在那張牀上,沒了呼吸。
他神色安詳,看上去並不嚇人,像只是睡着了。
但不再起伏的心口,再無熱氣呼出的口鼻,都在彰顯着,人已經沒了。
陸染染早就到了,靜靜站在一旁,眼淚靜靜地淌着。
沒有什麼大悲大喜,但也看得出她心情沉痛。
陸耀光走過去,大聲嘶喊一聲:“爸!”
然後帶着他的老婆和小女兒,上前趴在老人病牀前放聲大哭。
“爸!您怎麼突然就走了?!”
“醫生不是說身體各項指標正常嗎?怎麼會突然就……嗚嗚嗚……”
“爺爺!爺爺!!!”
三人哭了好一會兒,才被庭榭的傭人拉開。
趙管家走過來:“事已至此了,各位節哀!”
陸耀光一邊擦着眼淚,一邊點點頭:“爸走的時候,痛苦嗎?”
趙管家盯着他,道:“應該不算痛苦,老爺子是在睡夢中去世的。”
陸耀光這才停下擦眼淚的動作,彷彿聽到什麼唯一寬心的消息似的。
“那還好,起碼……不用受什麼痛苦。”
他也不清楚器官衰竭死亡前,到底痛不痛苦,但如果他爸走的時候,並沒有經歷很大的痛楚,他心裏的負擔也會輕一點。
陸耀光面色沉重似的望向地面,心底的一點點愧疚,也因爲趙管家的話,而減輕了不少。
父親……真的死了。
一些記憶浮出腦海。
小時候騎在父親脖子上、被父親舉得高高的,父親工作繁忙缺乏時間陪他就乾脆帶他去工廠……
許多許多原本幾乎都模糊了的事,此刻突然都清晰了起來。
陸耀光閉着眼,似乎能記起父親輕撫自己腦袋,叫自己小名的感覺。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心底除了愧疚,多少還有些戰戰兢兢。
讓父親待在庭榭休養,好過死在陸家的別墅裏。
但畢竟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左右還是擔心會不會提前醒過來,把他做過的事情全部揭露出來。
他甚至暗暗想過要是藥劑效果能早點發作就好了。
現在親眼見到父親的屍體,確認了父親的死亡,戰戰兢兢的感覺消失,愧疚感,卻忽然放大了。
回到車上,陸耀光的眼底,此刻終於進出了一點發自真心的眼淚。
爸……
他在心底無聲地叫着。
隨着車輛啓動,他轉過頭去,無聲地擦掉這一滴淚。
隨後,陸耀光的神色正常起來。
之前的愧疚,就像是見着陽光的陰影,頓時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他滿眼的貪婪,和對權力的嚮往。
第二天,陸耀光就帶着律師,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董事會,宣佈自己得到了父親的股份,一躍成爲陸氏最大股東,即將接任父親董事長一職的消息。
在場衆人,自然全體譁然。
這些人,大都是和陸文成一起奮鬥過來的董事,對於陸文成的死,尚且還沒有完全接受,就要他們接受陸文成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接手陸文成的董事長職務?
“這……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昨天文成才走吧?”
有董事提出異議。
“對啊,這會不會太快?”
“耀光啊,反正你現在也是公司的代理董事,晚點再任職,也不急這一會兒吧?”
其他董事也紛紛附和,都覺得很不解。
文成的屍首都還沒有入土爲安,何必這麼着急呢?
可陸耀光等了這麼久,已經等不及了。
“陸氏,是我父親一手創立的心血,俗話說得好,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之前我代理,是時刻準備着等父親身體好了,就回到陸氏來,可現在……”
他低頭,裝作遺憾心痛地嘆了口氣。
“現在,他不可能回來了,陸氏,需要新的董事長,來把控未來公司發展的方向!”
在座的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
話這麼說,倒也沒什麼大問題,可這確實也太快了吧?
有和老爺子關係好的老董事拍案而起,質疑陸耀光。
“陸總經理,俗話還說了,爲人,要孝順!文成他後事還沒有辦完,你就着急忙慌地要坐你父親的位置,你不覺得你太心急了嗎!”
“陸耀光,我們這些長輩,可是看着你長大的!您父親不在了,但我們教訓你幾句的資格,還是有的吧?晚幾天上任,陸氏不會垮的!”
站在陸老爺子曾經的位置上,陸耀光看着兩名起來懟他的老董事,目光陰沉。
“張叔叔,王叔叔,你們兩位是我父親的好友,小時候也常來看我。教育我,確實有資格,但我父親的股權轉讓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陸氏又是他畢生的心血,要知道商場上的變化,頃刻之間,可以千變萬化,我這麼做,也是爲了避免夜長夢多!”
他說得好像句句在理,其實都是強詞奪理!
陸耀光自己也知道,但沒有實權的總經理的位置,他已經坐了太久了,這些年,他屢屢被這些人打擊、被父親打擊,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廢物、一個家裏的米蟲了!
如今,他終於有機會從父親手裏取回被閹割的權力,有能力一展拳腳。
別說讓他再等段時間上任,就現在,讓他再多等一個小時、一分鐘、一秒鐘,他都不願意!!!
權力!
他盼了多久的東西啊!
開口指責他的兩名董事被他的話噎到,但怎麼都覺得這麼做不妥當,也就大手一擺。
“我不同意!這麼做我覺得不地道!”
“我也不同意!文成的葬禮都還沒舉行,董事長的位置就這麼交接了?這讓別人怎麼看?!”
兩人的對話,也引起其他一些和陸老爺子熟識的董事的認同。
“就是就是,這麼快……也太不像話了……”
“晚幾天又不會怎麼樣,好歹等到老人下葬吧?”
陸耀光一拍桌子,完全撕下了平時與人爲善的假面。
“各位董事,我今天來,是來通知大家的,不是來徵詢各位意見的!”
這幫老東西,和父親有交情,就覺得可以對他指手畫腳、管東管西嗎?
陸耀光的話,一下震住了在場所有人。
“總之,還希望大家配合,畢竟……都是爲了陸氏好嘛!”
他鬆鬆西裝外套,在父親曾經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恢復一臉好說話的表情。
瞬間,會議室裏,所有人都神色各異,臉色相當精彩。
張、王兩名董事,在震驚片刻後,暴脾氣也上來了。
“小兔崽子!你別忘了你曾經差點把陸氏置於何種境地!如今還來這一套!我告訴你,我和其他董事,都不同意,大不了大家投票表決!這裏還不至於你說了算!”
就算陸耀光本身擁有的陸氏股份,加上陸文成過世後轉給他的,也少於這裏其他董事加起來的股份。
所有人一起投票,還怕壓制不住這個臭小子了!
陸耀光臉色變了變,“張叔叔、王叔叔,不用這麼撕破臉吧?”
張、王兩名董事以爲他怕了,冷哼一聲,重新坐了下去。
“不敢投票,那就等你父親下葬之後,再商討接任的事吧,本來就該百善孝爲先,哪有這麼——”
“好啊,投票就投票,我第一個投同意!”
陸耀光卻眼睛一眯,打斷了長輩的話,自顧自地舉起手來。
他現在一個人,就佔了近乎快一半的股份,投票的分量極重。
其他董事沒想到他還真直接投票了,一時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該站哪一邊。
陸老爺子過世,陸耀光上位,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些心理準備。
可這麼着急地就要接任,也確實非常不妥當。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還有我!”
和老爺子關係好的老一輩,堅定地站到了擇日任職的這邊。
陸耀光狠狠瞪了那些人一眼,將那些人暗自記在了心裏。
一羣看不清局勢的老糊塗!
剩下的人,被夾在中間,左右搖擺,舉棋不定。
等老一輩的表態完,局面居然和陸耀光的分量不相上下。
畢竟是跟陸老爺子一路過來的,除了感情不一般,股份佔的也更多。
這樣一來,其他人更不知道要怎麼選了。
現在的局面,是但凡有點股份的小股東的意見,都能打破這微妙的平衡。
誰也不願意做打破局面的這個出頭鳥。
局面一下陷入僵局。
不過這僵局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被人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