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耀光現在可以說是有錢有勢。
之前就能有錢買通小護士行兇,倘若知道她已經得知他們的祕密了,就更能買通不要命的法外狂徒,殺掉她這個知情者!
她的“好”父親、爺爺的大“孝”子,連自己親爹都可以殺,陸染染不覺得自己這個一向不受寵的大女兒,能得到他也許尚存的幾分人情味。
要保護爺爺,要反擊這羣人,她就必須活着!
所以這枚偷聽裝置,她一定要收回!
把衣服交給一名傭人,陸染染回頭看了一眼客廳中因爲陸芸芸的腳,而兵荒馬亂的模樣,裝模作樣地招呼了一句,也不再管有沒有人迴應,就轉身離開。
“仔細點!看看還有沒有挑出來的玻璃碴!”
“女兒,你沒被扎到吧?”
“芸芸!你千萬別走動,玻璃碴跳到你拖鞋裏了,那就糟了!”
屋子裏的其餘人注意力都在陸芸芸腳上,也沒人注意到陸染染離開前臉上的冷漠和痛恨。
回到車上,陸染染像是渾身脫力地仰靠在後座沙發上。
“去醫院吧。”她蓋住眼睛,聲音疲憊:“我想見見爺爺了。”
陸老爺子所在的貴賓病房這一層,尤其安靜。
關上門之後,就像是世界上的紛擾,都忽然消失了似的。
陸染染坐在老人病牀前,神情平靜,目光卻黯淡。
她望着病牀上無知無覺的爺爺,想起今天自己聽到的一切,眼睫垂了下去。
“爺爺……”她低聲喃喃道:“如果您醒了,知道是您的兒子買通護士加害您,您會無法接受吧?”
一手帶大的兒子,要殺了有養育之恩的父親。
而她,雖然對陸耀光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卻也從沒想過,重活一世後,竟然發現陸耀光狠毒至此。
這和陸芸芸和她之間的矛盾完全不同。
陸芸芸從小就和她貌合神離,她對陸芸芸雖然忍讓頗多,卻比不過爺爺拉扯大陸耀光的養育之恩。
陸芸芸殺她,她驚、她恨,她怒,但陸耀光爲了保護陸芸芸,爲了利益,要殺自己的親生父親……
她原本以爲,陸耀光只是一個偏心的父親,誰知道,他還是一個狠心的兒子。
在陸家三人的私下聊天中,陸染染已經完全明白過來整件事情的經過了。
什麼當時只有陸耀光和老爺子在,陸芸芸,分明就是在場的第三人!
結合陸芸芸從國外被老師強行送回來之後,陸芸芸幾乎一直在求老爺子原諒。
陸耀光執意讓羅婭儀說陸芸芸和她在一起,不就是爲了隱瞞陸芸芸的行兇嫌疑麼?
以陸芸芸的性格,完全有可能在求原諒不成,在什麼條件的激發下,對老爺子下手!
陸耀光一貫偏袒陸芸芸,但……陸染染沒想到,在這種大是大非的錯誤上,陸耀光居然也偏袒得如此徹底!
陸耀光擦掉了砸向爺爺後腦勺的扳手上的指紋,編造了小混混的謊言。
爲了不讓爺爺醒來,交代出陸芸芸的行兇過程,陸耀光又幹脆狠下殺心,買通了小護士對爺爺注射致命藥物……
陸染染不認爲,是羅婭儀和陸芸芸將陸耀光變得如此冷血、如此利慾薰心的。
在自己父親的生命面前,也能作出這樣一不做二不休的決定,只能說明,陸耀光就是這樣的人。
否則,他如果真下不去手,就算羅婭儀和陸芸芸說什麼,陸耀光都不可能硬得起這樣的心腸。
只能說,他們三人,如出一轍的蛇鼠一窩!
可現在,她應該怎麼辦?
陸耀光那邊顯然是等着老爺子的死亡消息。
偷聽裏,陸耀光很明白地說過,他估算得出來老爺子的死亡時間,不可能超過兩個月的。
就算南司瑾給了她能使這種藥劑失效的干涉藥物,她給爺爺使用後,讓爺爺脫離眼下的險境了,然後呢?
如果爺爺沒事,只是一直昏迷下去,難保陸耀光不會再痛下殺手。
只要爺爺頭上差點致命的傷,是陸芸芸造成的。
只要爺爺還活着,不論是昏迷還是清醒。
陸耀光都不可能安心的!
陸染染非常清楚這一點。
只要爺爺沒死,沒有在兩個月內,宣佈爺爺死於器官衰竭的死訊,陸耀光三人,就不可能放鬆警惕,放棄繼續加害爺爺的想法。
陸染染握緊手掌,焦灼地看向病牀上的老人。
“爺爺……我該怎麼做?”
重生時,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將矛頭指向自己的生父。
可陸耀光,實在讓人太失望。
不知道這樣一直坐了多久。
直到身邊有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就在這裏一直坐到現在?”
陸染染才從思緒中驚醒,轉頭看到了那個熟悉而高大的身影。
“南司瑾?”
她想起什麼,看了一眼病房牆上的時間。
果然,已經距離晚飯時間很久了。
她在這裏待了太久,走神了太久,以至於根本沒注意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從跟南司瑾結婚後,如果一方實在有事不回家喫晚飯,通常都會給家裏打電話說過的。
“不好意思,我……現在就走。”陸染染拎起包,就要出病房門。
南司瑾沒有立刻跟上去。
他低頭看着彷彿正在沉睡的老人,輕聲道:“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如果是她想要達成的事,他也會助她完成。
因爲,她是他的妻子。
老人呼吸均勻,似乎根本就在另一個無憂無慮的世界。
南司瑾跟門口的保鏢叮囑了聲:“看牢一點,任何可疑人物,寧願錯抓,也不要放過。”
兩人立刻低頭答應:“是!總裁!”
等南司瑾來到車前,卻發現她又在出神了。
連他坐在她身邊,都沒有發覺。
看着女孩微微蹙起的眉心,南司瑾不自覺地擡起手,想替她揉開。
他剛碰到她的額頭,陸染染就驚醒過來,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南司瑾毫無異樣地收回手,轉移話題:“聽說你今天回了一趟陸家?”
陸染染點點頭,沒有多說的意思:“回去通知其他人爺爺出院的事,以及送他們一些小禮物。”
聽得出來她不願意多透露的意思,南司瑾沒有多問。
他沉默地坐在她身旁,低頭看起英文財經雜誌。
車輛啓動,兩人之間沉默無言。
陸染染擡眼,看到他低垂眼眸,纖長的睫毛在下眼瞼投下陰影。
紫色的眸像是水晶,冰冷、理智。
南司瑾的家族,在她看來,也並不如外界傳聞的那樣。
畢竟,她們家,由爺爺一手創立起來的陸氏品牌,不過是全國首屈一指的服裝公司,就已經先後讓陸芸芸和陸耀光做出這麼讓人髮指的行爲。
旗下公司遍及全球的South集團、南家的財勢,就更不用說了。
陸染染想到了南司瑾的弟弟在國外追殺他倆那次。
南家前任掌權人,南侯峯看着子女廝殺的時候,又在想什麼呢?
爲人父母,不會覺得難以接受嗎?
南司瑾呢?
他又是怎麼想的?
這麼想着,陸染染突然就脫口而出:“南司瑾。”
等對方的視線從雜誌上擡起,落到她身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剛纔竟然想對南司瑾傾訴些什麼。
陸染染沒打算拿自己父親弒父的事,去煩南司瑾。
但她也確實突然很想聽聽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