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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晚秋在陸明初家住的這段時間裏,白天陸明初上班,他就自己去做住院檢查,晚上回家陸明初會給他帶圖書館裏借的書。
他白天就待家裏看看書做做家務,等陸明初沒課的時候,他們就拉上林真一起喫飯,一起運動。
之前陸明初也尋思過讓齊晚秋去睡客房,但是他有逮住過齊晚秋半夜不睡覺在刷手機的情況。他想着反正也就一個禮拜,乾脆還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吧。
齊晚秋有個特別不好的習慣,每次洗了澡不擦乾就想往牀裏鑽,還故意碰下陸明初。
“齊晚秋!”陸明初躺在被窩裏,猛地被這麼凍一下,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他一腳踢在齊晚秋的小腿上,卻被齊晚秋一把抓住了腳踝。
“師兄,我冷死了。”
“鬆手。三天不打你就要上房揭瓦。”這種被其他男人抓住腳踝的感覺太奇怪了,何況這個人還是他的小師弟。
“師兄,你腳踝好細,我一隻手就能抓住唉。”齊晚秋的聲音黏糊糊的,還帶着些許鼻音。
他就像是格外好奇一般,還沒輕沒重的捏了一下。
他的手很涼,貼在陸明初腳踝上的時候像是被一塊上好的暖玉觸碰。陸明初忍不住掙扎了一下,“正常體重的人都可以,謝謝。鬆開。”
齊晚秋笑嘻嘻的鬆開手。
“好像有點冷。”他突然覆在陸明初身上,伸手去拿那邊牀頭櫃上的遙控器。陸明初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壓在牀上,屏住呼吸。偏偏齊晚秋動作磨磨蹭蹭,陸明初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髮梢還帶着些許冷意。
“快下去。”
“師兄,你緊張什麼啊?”齊晚秋笑意吟吟的說道。
“什麼緊張?”
齊晚秋故意盯着他的臉頰,“你耳朵都紅了唉。”
陸明初一把推開齊晚秋。“兩個大男人,貼在一塊太奇怪了。”
他說着咳嗽了一聲。
他突然發現齊晚秋其實沒有他看上去的那麼瘦。“你現在多重了?”
齊晚秋想了一下,“六十八。”
陸明初點了點頭,“倒是沒之前那麼瘦了。”
“我有好好運動哦。師兄呢?看上去比去年瘦了很多。”
許是睡之前有這麼一出,他們後來就沒有再說些別的什麼,各自摸着手機。
等陸明初關了燈,把手機放到牀頭,準備睡之前,卻聽到齊晚秋問他,“師兄,兩個大男人貼一塊,很奇怪嗎?”
枕頭很軟,他陷在其中。
過了很久,他說,“我不知道。”
第二天醒來就是週五,陸明初上午陪齊晚秋去了醫院,下午帶着齊晚秋去了F大。
他下午有課,齊晚秋在他辦公室裏也坐不住,就一個人在F大里溜達。
他之前也是F大的學生,所以對學校很是熟悉。
輕車熟路的走到圖書館,準備在這裏坐一下午。
他和陸明初有個同樣的愛好,抄詩集。
他喜歡聶魯達的詩,浪漫宏大,卻不失細膩與溫柔。他喜歡一遍遍的抄寫,一遍遍的在心裏默誦。
“你需要的話,
可以拿走我的麪包,
可以拿走我的空氣,
可是別把你的微笑拿掉。
這朵玫瑰你別動它,
這是你的噴泉,
甘霖從你的歡樂當中一下子就會噴發,
你的歡愉會冒出突如其來的銀色浪花。”
“你笑吧,
因爲你的微笑在我的手中,
將變成一把鋒利的寶刀。”
他之前很少讀詩,那時他剛大一,在一個暮色蒼茫的深秋時節,他第一次聽到了這首詩。
那聲音清朗,念起詩來娓娓動聽。齊晚秋只覺得彷彿有人在耳邊慢慢的將一篇故事卷軸緩緩打來。
自此之後他愛上了讀詩。
也因此去背了聶魯達的詩,只不過他沒教任何人知道,他是爲什麼這樣的喜歡詩歌。
尤其是後來,當他得知陸明初最喜歡的詩人其實是海子之後,他就再也沒提過關於聶魯達的詩。
“這朵玫瑰你別動它。”
他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的對話。
“兩個男人貼在一起很奇怪嗎?”
齊晚秋這樣想着,他擡頭看了看圖書館裏的人。
F大是知名學府,就算不是期末,圖書館裏也依舊坐着不少人。
有些人還穿着厚實的大衣,和朋友圍坐在一起,桌子上放着杯子、耳機,還有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也有人一看就是一個人來的,沉默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講義或者試卷;也有人穿着單薄,不停的搓着自己的雙手;小小的一個圖書館,安靜如斯,但是裏面卻也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宛若一個小世界。
齊晚秋甚至可以猜到,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兩個女孩子一定很愛笑。
就剛纔那麼一會功夫,她們倆探討課題的時間裏已經默契的對視了好幾眼,然後莞爾一笑。
旁邊桌的男孩子,長着一張學霸的臉,戴着一副很厚實的眼鏡,對着平板目不轉睛,但是齊晚秋瞥了一眼,那個男孩子現在正在看宅舞,不過不可否認他的學習一定也很不錯。因爲齊晚秋注意到他平鋪在書桌上的筆記非常整齊,記錄的十分清晰。
“這世界上的人,那麼多。哪種算奇怪呢?”
在初春的時候穿厚絨大衣的人奇怪嗎?在圖書館裏看宅舞的男孩子很奇怪嗎?
齊晚秋覺得他師兄說的不對。
形形色色,各有不同的纔是精彩的人生。
他低着頭抄詩,一遍遍的抄着聶魯達的詩集。
“你可以不給我麪包、
空氣、光亮和春天,
但是,你必須給我微笑,
不然,我只能立即長眠。”
他們從容老家喫完晚飯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等幫師孃洗漱碗碟收拾了廚房再回家就快八點了。
師孃把別人送的一些保養品塞給了齊晚秋,讓他拿去別浪費。
師孃給的多,陸明初歌齊晚秋一人提了兩袋。
剛走到住所樓下,齊晚秋遠遠就看到了樓下站着一個人。
那麼冷的天氣,那人只穿了一件普通的針織衫,瘦高瘦高,斜斜的倚牆靠着,站在陰影裏,右手夾着一根點了一半的煙,火星在黑暗裏若隱若現,。
齊晚秋正想說那人穿的好少,卻聽見身邊的陸明初壓着聲音說,“你先上去,我有點事。”
“那我先一起拿上去吧。給我。”
陸明初搖搖頭,“不用,我自己拿吧。你不好拿。”
齊晚秋沒和他爭,點了點頭,看了眼站着的人,沉默的繞了過去。
陸明初冷着臉走上前,看了眼晏白,“怎麼,你又要和之前一樣?□□還是暴力?”
“老師……”他不知之前在想什麼,渾然陷入了回憶裏,猛然看到陸明初在眼前,慌張的把菸頭捏滅,在背後一鬆手。
“別叫我老師,我不是你的老師。把煙撿起來,別亂人垃圾。”陸明初說的很快,聲音都帶着點銳利,眼神掉落在晏白背後的菸蒂。
那次的事,沒有過去。他始終覺得自己還被困在那場噩夢裏,夢裏一片漆黑,他求救無門。
他有努力的讓自己放下,可是晏白卻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他面前。
晏白連忙把菸頭撿回來。
“老師,我是想把傘給你。”
“那天,你借我的那把傘。”
晏白說着,從背後取出一把傘。
陸明初不知道他要拿出什麼東西,習慣性的往後退了一步。
晏白注意到他這個防備的動作,眼神暗了下去,面上卻露出帶着尷尬的笑。
“老師,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沒有讓人跟着你,我這段時間特別忙,公司裏的事一件緊着一件,我爸媽也不管我,我前兩兩天才剛從外面回來。我每天都有喝牛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自己長高了很多。哦,我晚上不是故意在這裏的,我之前就把樓上那屋子買下來了。”
“買下來?”陸明初問道。
“哦,對,那屋子本來就是我的,不是租的。我不是想騙你,只是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老師,我沒有騙你,我把我的事情都和你說。真的,你信我。我前一陣也是住這裏的,只是這段時間太忙了一直在外面,我沒騙你。”
“沒事。”陸明初說着,雙手用力,緊攥成拳。
“我真的沒有騙你。我本來在房間裏的,我剛纔下樓扔垃圾,看到你屋子裏燈沒看。所以纔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等到你回來。”晏白的聲音裏帶着些急切。
“沒事,是你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只不過你的事不用和我說的這麼詳細。”
他說着繞過晏白往電梯間走。
“老師,你的傘。”
陸明初轉過身,去拿那把傘。
晏白卻緊緊的握着,不鬆手。陸明初用力,晏白更用力。
“給我。”
晏白說着要還傘,手裏卻不肯鬆開。
他想和陸明初有來有往,傘是藉口,但是陸明初卻想和他一刀兩斷。
“鬆手。”
“老師。”
明明是初春的夜晚,空氣裏還有着冷意,可是晏白卻覺得自己渾身都焦躁急了。
他看着那個人和陸明初攜手歸來,他想起那個人是誰了。
那個證件照裏黑色短髮的瘦弱男生,養長了頭髮,穿着陸明初的衣服,住在陸明初家裏。
齊晚秋,那個他曾經忌憚了很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