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她主動去處理的。”
我很意外,“我從小到大,只看到別人來山上找外婆,有時候她還推辭,從來沒見過她主動接事。”
燕雲閒的語氣也有幾分感慨:“她處理餘家的事時,還很年輕,用你們現在的話說,是英姿勃發,無所畏懼。”
我眼睛再次睜大。
記憶裏,外婆一直又瘦又小,梳整齊的剪髮頭,春夏穿灰藍色的長袖衫,時常挽起袖口;秋冬則是老式的夾襖,冷的很了,纔會在外面罩一件絨衣。
雖然收拾的乾淨利索,可她總是板着臉,少有言笑,目光又過於犀利,山下的小孩兒看到她會嚇哭。
我小時候也很怕她。
可我忘了,她也有年輕的時候。
她十幾歲,二十歲,甚至三十四十歲的時候,一定不是這個樣子的。
燕雲閒說:“她是因爲帶了你,纔不再多管外面的閒事,風險太大,萬一出了什麼事,就沒人照顧你了。”
山風突然加大,吹酸了我的我鼻子。
不知這世間,有多少意氣風發的女人,因爲要帶孩子,不得不收斂鋒芒,放棄夢想,活成一個息事寧人的油婦。
最後給人留下的,只有一張又累又老的照片。
外婆與我非親非故,這我從小就知道。
可她卻爲了我,放棄自己,一直到生命結束,還在爲我謀劃未來。
胸口彆着一口氣,咽不下,也喘不上來。
故事不聽了,我朝燕雲閒擺了下手,踉蹌着往小院裏走。
想起這些年,外婆照顧我的點滴,心裏酸澀異常。
去了東屋,從案臺處拿檀香時,腦海不自覺出現每次上香折斷的畫面,就很氣。
先出聲威脅:“你們聽着,我這香不是上給你們的,是借這個案臺上給我外婆的,你們想看就看,不想看就閉眼,再給我折斷,我就把這案臺拆了,把你們的神龕扔出去,以後再不給你們上一柱香。”
說完四下看看,沒一點動靜。
也不知道聽到沒有。
但這次敢斷我香,我絕對是說到做到扔神龕。
一手拿香,一手執打火機,眼睛也不忘瞄着案桌。
火苗跳出來,照亮昏暗的屋內。
香頭被點燃。
我先看了一會兒,見沒滅,才小心地插進香爐。
東屋爲上,也爲敬,如果不是這裏老斷香,我應該把外婆的牌位放在這裏的。.七
過去我想她,也會去她墳前上香。
可經過今天這事,我突然明白外婆爲什麼讓我把她葬在院門口了。
她是到死也要守着我,要爲我把好門。
突然就特別心疼,特別難過,特別怪自己以前沒心沒肺。
錯過了對外婆好,現在後悔莫及。
察覺到天黑時,香爐裏的香已經燃盡。
我盤腿坐在蒲團上,看着黑暗裏香案的輪廓,想起過去無數個日子,外婆時常一人坐在這裏。
不知道那時,她會想些什麼。
門外傳來腳步聲,不多時,敲門聲響起,燕雲閒的聲音在外面輕喚:“阿煜?”
“哦,來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沒法再消沉,我得沿着外婆爲我鋪好的路往前走,這樣纔不辜負她的希望。
一邊開門一邊朝外面說:“你是不是餓了,想喫什麼,我去做,我記得廚房裏還有面條呢,煮麪怎樣……”
門外,燕雲閒手裏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兩碗麪條,香氣已經衝進來。
廊下的燈光,把面上的蔥花油星照的格外好看。
他笑笑:“是不是心有靈犀?”
“嗯,是,快喫,喫完我還得繼續聽你講故事,餘家的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我從他手裏接過托盤,大步往中間的堂屋走。
燕雲閒跟在我身後問:“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前爲什麼不告訴你這事?”
我轉頭看他。
他經過我身邊時,曲指碰了一下我的額頭:“因爲你不是那個和尚的對手,既是我現在告訴你,你也拿他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