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裏來來往往的病人家屬,各種聲響,似乎都被她關在世界之外,與她無關。
我走近了,叫她:“羅靜。”
她好像突然醒神,眼睛一秒恢復清明,看向我:“……林煜秋,你過來了。”
“嗯,你奶奶怎樣了?”
“還是那樣。”
“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她猶豫,片刻,才輕輕音兒:“進來吧。”
羅靜奶奶的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
門一開,身上的雞皮疙瘩滋滋地往外冒,感覺像走近了冷庫,寒氣森森。
老人家躺在靠門遠窗的牀鋪上,又瘦又小,被子搭在上面,都不起凸的,平平一片。
只有枕頭處,能看到一撮白色的、像從哪兒抽出來的舊線一樣的亂髮。
發間縈繞着濃霧一般的黑氣,將她的臉都遮嚴實了。
羅靜先走過去,彎身輕輕在老人耳邊喚:“奶奶,我同學來看你了。”
牀上一動不動。
我也往前靠了靠,仔細看她的臉。
太瘦了,眼窩深深凹下去,顯的顴骨和鼻子又高又尖,明明一身的病氣,還帶着死氣,卻又生出一種冰削凌厲感。
露在外面能看到的地方,都像是一層薄皮,覆蓋在一身骨頭上,頭髮都像是假的,虛虛篷在頭頂。
羅靜擡頭跟我道歉:“對不起啊,我媽媽情況不好,昨晚又折騰半夜,早上才睡着。”
我壓着聲,“沒事沒事,你不用道歉的,我們出去說,別在這兒吵到她。”
轉身走時,手腕卻被抓住。
低頭,一隻枯瘦如雞爪的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正緊緊箍在我的手腕上,指甲都要掐到肉裏去了。
我往牀頭看。
羅靜奶奶的眼不只何時睜開了,眼裏的眼仁只有綠豆那麼大點,正直直看向我。
我心莫名狂跳了一下,屋內的溫度好像突然又降低不少,從四面八方包括進來。
忍着疼,我試着叫她:“奶奶,你醒了?”
她不說話,本來就包在一起的嘴角,這會兒抿的更緊,眼窩下好像壓着極大的怨氣。
羅靜也發現了不對勁,從牀尾轉過來,握了她奶奶的手:“奶奶,這是我同學,她是來看你的,你別抓住人家的手,給人抓疼了,你抓我,這是我的手。”
任憑她說,她奶奶抓住我的手就是不放,而且越勒越緊。
我還不敢動。
這把年紀了,我又是練過的,稍微使點勁,就能把她胳膊摘下來。
到那時,我再說自己是來探病的,我自己都不太信,這事兒找的。
但羅靜奶奶的情況,確實很不一樣。
她久病臥牀,又瘦成這樣,哪兒來的這麼大力氣?
而且那個眼神十分不善,也不像久病老人的眼睛。
沒出聲,在心裏默唸:以日洗身,以月煉形,仙人扶起,玉女隨行。二十八宿,與吾同形。千邪萬穢,逐水而清……
一邊念一邊觀察她的神色。
我念頭兩句,她的嘴角扯了一下,眼珠也輕微滾動一點。
雖然還是陰森冷厲,但我莫名從裏面看出了不屑。
咒語符紙這些東西,都與請神有關,我知道的多,能用出的效果卻少。
她邪氣沾身,瞧不起我,我也沒所謂。
但我也沒停,接着往下念。
唸到“千邪萬穢”,她的眼珠開始急轉,抓住我的手腕也同時用力。
我感覺血管都被她掐住,手腕以下的指頭都成了木的。
看來還是有點效的。
接着刺激。
“千邪萬穢,逐水而清。急急如律令!”
“啊……”
羅靜奶奶突然發出嘶啞的吼叫,抓住我的手不但沒松,人反而一下子從牀上折了起來。
正擔心看着我們的羅靜,嚇的一個後退,蹲到地上。
我也往後撤了半步,卻被她一把又拽了回來。
她雙目陰惻惻盯住我,嘶喊:“給我,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