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裏,祖父其實是一直都不知道大伯是不是還活着,對方並沒有與他聯繫,而他卻發現了家裏的異常之處。
就是二房主母常有舉動之後,賀府總會少不少舊家僕,當年大房離府後,是二房當家,要管的包括三房,是後來才各管各的。
那麼人都去了哪裏?爲何要一輪一輪的更換?賀家的舊家僕最長的甚至跟了百年多,很少有犯錯的,卻在二房手裏每每出錯。
異常的實在過於明顯,他與自家二哥談起時,發現他也不清楚,都是他家娘子說如何如何了。
他的二哥他自然很清楚,不管世事,只知附庸風雅,常結交的也都是各家同類的少爺老爺。
姑蘇城裏瞭解各家的人都說二老爺娶了個賢妻良母,將賀府打理得井井有條,還很旺子旺孫。
從此他也就開始自己觀察起二房來,這些年間他與自己的好友錢家老爺會常聚在一起,在外並不談家裏事。
但是,爲數不多的幾次都是他藉着各種名頭去了錢府後,才私下將自己的疑慮告知了他唯一信任的錢老爺。
那錢老爺的人品家事,林染是親眼見過的,不只是他,他家的老妻孩子個個優秀,若是她在那種時候也定是會信任這樣一個人的。
這也就讓她終於明白了錢家爲何會將唯一的嫡女嫁到了那樣一個賀府裏,是爲了保全小叔!
祖父通過錢老太爺在外面培養了很多自己的人,全都很給力。
賀府原本是一直處於極被動的,變數就在假“鍾氏”那裏,她進府的前期的確是三房無人知曉的。
但是,令北疆以及二房老夫人都驚詫的事,就是她竟然對三府老爺賀立邦動了情,而且她的性子實在不能長期裝下去。
僅僅不到一年就各種暴露與針對,林染的四堂姐被打那次就是她與自己外面的手下見面時,這還不算。
她很針對祖父的姨娘,也就是她救出的那個大姨婆,她作爲北疆一起送來的女僕,卻被自己人給折騰了多年。
二房老夫人祁氏爲了不暴露,只能忍着不伸手到三房的家事裏。
但其實是因爲那些年北疆那邊有那假“鍾氏”的靠山在,就是她的親祖父,當年北疆內部也是各種牽制。
說是假“鍾氏”的出現三房一直不知曉,又怎麼可能?祖父自己的枕邊人有了那麼明顯的變化,他其實一早就發現了。
只是一直裝作不知,心裏極其焦灼,表面卻處處忍讓,甚至慣着她,日日與她處在一處,自然將她的一切看個透徹,也給了她動手的機會。
外圍他讓自己人緊盯她的人,多多少少的知道了箇中緣由,知道後卻冷汗連連,賀府裏竟然有了竊國者。
他當日根本不相信對方以姑蘇爲中心在四處尋什麼東西,他就認定了對方是想通過這樣的形式滲透進各世家。
林染看到這裏時不得不佩服自家祖父,他果然只是猜也猜個七七八八,可不就是如此?
只不過對方在姑蘇也的確只是在賀家安排了人,卻在京城各世家那裏密佈了不少。
這樣做恐怕就是覺得賀家名頭只是初露,沒有多大的實力會讓其他勢力盯上繼而探查,她們更好行事。
在祖父知道了一些後,終於在大燁六年時收到了大伯的第一份來信。
那信裏的字不是大伯的字跡,而是別人像是敘述故事般,講述了他這些年活着的艱辛。
大伯被送往北疆王宮後,對方竟然殘忍將他變爲了公公,美其名曰學中原皇室之舉。
但他們都對自己人下不了手,所以王宮裏僅有的十幾位公公全都是從大燁那裏擄去的。
賀宇寧當日求過死,也是那些人裏最激烈的一個,對方甚至爲了讓他死不了,雙手、雙腳、脖子上都給戴了精鐵製的鏈子。
防止他自裁還在他的嘴裏安放了鐵嘴,讓他除了吼叫再無法說話,他四肢着地,喊聲如野獸,北疆王一度將他作爲牲口展示於人前。
那些同去的公公多有不忍,悄悄的給他留食,也有無人在時跟他談心的,原來這些人都是與他家一樣,被安置了人在府中的。
有些與他一樣自己發現端倪的,有些是家裏發現異常,對方用他們的安危做交易的。
其中有一人很是睿智,他勸賀宇寧,“已然如此,還能更差?
我們的存在好歹能想辦法保家裏人的平安,若能借機反擊,那就都是賺來的,你能確保今日沒了你,你家不會再有人被送來?”
他的一席話纔算是真正點醒了他,賀宇寧作爲大哥,又是失了母親的長兄,從小被培養的都是繼承家業,傳承家族,友愛兄弟等等教導。
已然如此,他能做的就是保護家裏剩餘的人!
想明白後,接下來就是他的忠心表現,他甚至比北疆王自己的親衛都表現的更加忠心,幾次危機來臨時,他都隻身跳出爲其擋災。
他的幾次成事,讓北疆王覺得他是他的護身符,要知道這人拴着鐵鏈,又怎麼可能策劃,卻真切的救了幾次他的命。
那之後他的待遇也就好了起來,去掉鐵鏈時,對方還問他會不會自裁了,他表現得很茫然,一副腦子不清明的樣子。
這樣的他讓北疆王很是滿意,他認爲他的腦子壞掉了,卻知道忠心的保護於他,這是再好不過的。
賀宇寧那時候原本只以爲自己活着保護好家裏人即可,可是隨着他日日伴在北疆王身邊,聽的多是國事,他的心態也隨之改變。
保護家裏人已經是必然要走的路,他的心裏還有了更重要的事,就是要保護大燁好不容易得來的國泰民安。
這期間讓他更加有信心的就是遇到了兩個人,一個就是乞彥浩達,他一共兩次進言都被駁斥,他的進言卻讓賀宇寧看到了希望。
他第一次進言是爲了他們這些大燁來的“奴人”,他覺得北疆要給自己留餘地,即使有所佈局也要講個公理所在,不能慘無人道。
當時王宮裏的公公們大多遭遇了非人的待遇,常被人當做畜生對待,看似賀宇寧是最慘的,但因爲他暴動被拴着鏈子倒是最全乎的一個。
他但凡出現在王宮裏必然會制止那些王爺主子們的滅絕人性的行爲。
第二次進言是爲了阻止北疆朝堂上衆人對大燁即將做出的清除計劃。
當時北疆那些王爺因爲將賀宇靖一家解決了,大受鼓舞,在之後的兩年內做出了對大燁內部同類朝臣及世家的清除計劃。
他每日在朝卻很少吱聲,那日實在看不下去就出聲制止,言辭上多有勸誡之意,被有心人說成了膽小不爲北疆開疆拓土的孬種。
計劃中有一部分是他負責的,應該也是北疆王連同王爺們給他設的局,明知他並不贊成,卻仍然將重要關節交於他來辦。
結果就是唐蕭逸當日進北疆王城時聽到的消息,他全家被貶斥,被逐出王室序列,當然這也是賀宇寧的計中計。
還有一個人是北疆王的嬪妾月雁,她名分不高,卻在王宮裏待了多年,北疆王宮的後宮裏有很多這樣的人,孃家也都是能說的上話的。
她們這些人在北疆王的眼裏就是年老色衰了,之後的多年都很難見到北疆王,好在她有子嗣還好過些。
她有個五歲的女兒,當日在王宮中差點被老北疆王的一個兒子給猥褻,
是賀宇寧出現大聲吼叫制止了此事,嚇走了那位不敢聲張的老王爺。
這之後,她就對賀宇寧多有照顧,私下裏也時常讓自己人給他送些喫食和用品。
在賀宇寧終於除去鎖鏈之後,每每兩人相遇倒是平常人之間的交流,讓他得到了平等對待的尊重。
他有了雄心壯志又在宮裏多年,北疆王對他的縱容給了他很多機會,他從不說話,卻私下在學北疆王的語氣、動作、神態等等。
因爲他傻子般的表現,讓北疆王甚至身邊的人從不忌諱他,經過了自己幾年的學習和設局,他終於在大燁十四年時與北疆王替換了身份。
當時他並不知道自家弟弟還活着,只以爲他命喪北疆人之手,在時機並不成熟之時就做了此決定。
而那北疆王是他親自毒啞了他的喉嚨,弄瞎了他的雙眼,因爲他的暴躁而讓人將他繼續鎖了起來。
真正的北疆王有了很諷刺的結局,他的存活完全是爲了賀宇寧的安全才被留着口氣。
成爲了北疆王后,他才知道很多事情並不能順心順意的進行,每一處都有他們提前定好的責任人在負責推進。
他這裏若是做出任何有悖於計劃的決定,就會有被發現的風險,而且不能明目張膽的探問,也不能私下查找。
北疆王室雖然多有壓制,圍在北疆王身邊的大臣卻不少,若他稍有行差踏錯就會被發現異常。
如此就極其被動,他不能按照自己之前想象的那般,想如何便如何,在沒有十分的把握之時是絕不能輕舉妄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