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就夠了
將醒寶送回幼兒園，秦勵錚再三確認過他的小臉沒問題後才離開，畢竟，秦家那邊還有奶奶的後事需要處理。所以，給醒寶媽媽道歉的事，只能先擱置。
下園回家，醒寶就跑到臥室裏去一陣鼓動。
“醒寶，洗手了嗎？”蘇澄在廚房裏問。
“馬上就洗。”
醒寶站在椅子上，把放在櫃子上的小豬存錢罐給取下來，再回頭看看媽媽，確定她不會發現，這才小心的把那包漂亮的小石頭給放到裏面，再蓋上蓋子搖了搖，這才滿意的放回去，跳下椅子，一蹦一跳的跑去衛生間洗手。
蘇澄和醒寶坐在小小的餐廳裏，一邊聊天一邊喫飯。蘇澄着兒子的小臉蛋，好像發現了什麼，伸手過去捏住他的下巴，“醒寶，你的臉怎麼了？”
生怕會被媽媽發現，醒寶忙別開臉，低下頭說：“不小心撞到樹上了。”
蘇澄從小就教育醒寶不可以說謊，所以，對媽媽說謊話，對醒寶而言真的有點難。但爲了大叔，醒寶還是決定瞞着媽媽了。
蘇澄不疑有他，忙問：“嚴不嚴重？給媽媽看看！”
“沒事……”
客廳內電視機正在播放新聞，突然聽到了什麼，蘇澄一愣，沒理糾結兒子的小臉，立即放下碗筷，跑進客廳盯着電視屏幕……
回來時，她拎着外套和包包，“醒寶，喫完飯就去楊奶奶待一會好嗎？媽媽會告訴媽的。”
“哦。”
蘇澄去楊阿姨家說過一聲後，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她住的地方距離秦宅有點遠，也顧不得心疼錢了，她攔手招了輛出租車，直奔那裏。
秦宅，門口掛着兩盞白色的燈籠，時不時的隨風搖晃幾下。
蘇澄下了出租車，朝這邊跑了過來，喘息着停在了大門口。裏面已經搭起了靈棚，擺滿了花圈，前來弔唁的賓客絡繹不絕。
蘇澄直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相信，那麼慈祥的秦奶奶，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她想起什麼似的，在人羣裏迅速尋找着，可始終都沒有發現什麼。想了想，她硬着頭皮走進去。
原本幽靜的別墅，這會擠滿了人，蘇澄繞過他們，走進了別墅大廳內。恰好，她看到管家，立即過去，“管家大叔，看到秦總了嗎？”蘇澄想起自己在秦家人眼中身份，馬上改口，“呃……我是說秦勵錚。”
管家回道：“大少爺在樓上老夫人的房間裏。”
“謝謝。”
蘇澄順着樓梯走上去，樓上沒有賓客到訪倒還清靜，她找到秦老夫人的房間。門沒關，輕輕一推便推開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人，她放輕了腳步走進去。
秦勵錚身着孝服，手肘撐在膝蓋上，頭壓得低低的。
猶豫了下，她走過去，坐在他旁邊。
感覺到旁邊的空位陷下去，秦勵錚才緩緩擡頭，看到是她，他揚了揚眉，“你怎麼來了？”
蘇澄頓覺有些尷尬，這才意識到，她就這麼冒冒失失的跑來了，確實是很衝動。看一眼他發紅的眸，她不自在的垂下眼眸，“我看到新聞……只是想來看看，如果打擾到的話，我先回去好了。”
她剛要走，手腕突然被人握了住。
低下頭，望着他，他沒說話而是拽着她重新坐下來。這次捱得有點近，蘇澄立即習慣性的繃緊了身子。再慢慢低下頭，看向他抓着自己的手，從剛纔到現在，就不曾鬆開過。
蘇澄想要掙開，可是，看到他沉默不語的坐在那兒，想起秦奶奶告訴過她的話，他媽媽離開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躲起來嗎？就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心底的柔軟，被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失落給侵佔了，蘇澄收回視線，尷尬得由着他握着。心裏還不停的安慰自己，其實他只是太過於專心悲傷，所以，忘記了而已……
秦勵錚始終都是一言不發，頭壓低，讓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外面的聲音很大，秦奕坤請來了法師超度，而房間裏則靜得可怕，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很沉，很沉，沉得快要墜入深淵。
他握得很緊，力道不曾鬆開過，看着自己被他握得變形的手，已經開始發麻。可蘇澄還是沒有動，生怕打擾到他。
好像是突然意識到了，秦勵錚黝暗的視線，落在緊緊抓着她的手上，他這才反應過來，然後馬上鬆了開。看到她的手被捏得通紅，喫力的活動兩下，他低低出聲：“抱歉，我沒注意。”
“沒事。”蘇澄甩了甩手，擡眸望向他，“我知道現在安慰什麼都挺蒼白的，不過，悲傷是需要釋放的，你不可
以這樣一直憋在心裏，會憋出病的。”
秦勵錚提下脣角，眯起眼眸，眸底的晶瑩轉瞬即逝，“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蘇澄凝視住他，什麼也沒說，默默的聽着。訴說也是一種宣泄，讓他說出想說的話，他會感覺舒服很多。
秦勵錚斷斷續續的說着，說了很多，有他小時候的事情，也有和奶奶一起時的日子。零零碎碎的，就像他刻意遺漏在記憶長廊中的零散片斷，如今回憶起來，纔會將這一幕幕交插浮現。
望着旁邊始終保持理智的男人，哪怕正受於極度的哀傷情緒裏，他也還是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也許在別人看來是冷血，可是，蘇澄卻透過這副皮囊，看到了他深埋的悲傷。
不知爲什麼，面對這樣的他，蘇澄徒然長起一股保護欲。儘管她明白，這個男人強大到無堅不摧，但就是想要保護此刻的他。
這個想法很荒謬，卻根深蒂固。
當秦勵錚自嘲的笑笑，說着他習慣了被在意的人拋棄時，蘇澄竟想也不想的張開雙臂，將他抱住。
秦勵錚身子僵了住，靠過來的身子，軟軟的，好像水做的，隨時都會融化了一樣。
蘇澄抱着他，咬了咬脣，輕聲說：“沒有誰是註定被放棄的那個，秦奶奶也只是暫時離開了一下下而已。可能在你需要她的時候，想念她的時候，她就會出現。”
良久，他擡起頭，與她對視。
蘇澄沒來由的臉一紅，立即調開了視線，手也慢慢鬆開，然後還悄悄朝旁邊挪了挪。她沒擡頭，卻尷尬得要死！
完蛋了，他會怎麼想她啊？
勾引？趁虛而入？別有居心？
哦，天啊！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蘇澄真的快要被自己給蠢哭了，總是習慣感情用事！現在可好，讓她再怎麼面對他啊？
這時，旁邊想起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你安慰人真的很爛。”
秦勵錚狠補的這刀，徹底打擊到了蘇澄，她無力的低下頭，小聲說：“對不起。”
聽到她居然還會向自己道歉，秦勵錚不經意的勾起一側脣角，慢慢調開視線，淡淡的說：“但對我來說，還不賴。”
蘇澄愣了，擡起頭凝向他。
秦勵錚回眸，漆黑的眼眸，像蘊藏着無數祕密的夜空，浩瀚，神祕，很容易就會讓人迷失了方向。
“謝謝你能來。”他說，由衷的。
蘇澄被他這樣道謝，竟有點不好意思了，“我什麼也沒做。”
他垂眸，“這就夠了。”
在他需要再一次適應孤獨的時候，身邊能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這裏，聽他說些不着邊際的隻字片語；再輕輕擁抱住他，用不算高明的言語安慰他，這就夠了。
這時，管家敲門進來，將一套孝衣遞給蘇澄，“大少奶奶，換上吧。”
蘇澄怔住了，猛然想起，她怎麼說都是秦家的媳婦，披麻戴孝那是理所應當。秦勵錚看過她一眼，“我不會勉強你。”
蘇澄望了望他，最後拿起孝衣穿在了身上，再戴上孝帽。秦勵錚看着她默默的做好這一切，眸底裏涌着的情緒，愈漸濃郁。
蘇澄身着孝衣跟在秦勵錚身後下了樓，雖說她這麼做是爲了秦奶奶，可一路接受好奇的注視，還是讓她覺得全身不自在，不由得將頭壓低，貼在秦勵錚身後，用他寬闊的背將她擋住。
好像發覺了她的小舉動，秦勵錚回過頭，然後伸手將她的孝帽壓低，直到擋住了大半張臉，他才轉過身去。
蘇澄被他這貼心的舉動，搞得有點臉紅心跳的。從帽沿下方盯着路面，她跟上他的腳步，然後進入靈堂。
秦奕坤和肖美玉擡起頭，看到跟在他身後的人，都有些喫驚。秦奕坤剛要開口訓訴，被肖美玉死死的拉住，直搖頭，“奕坤，這麼多人看着呢，你就少說兩句吧！”
秦奕坤忍着怒氣，狠狠的瞪了這邊一眼，氣得又把頭轉到一邊。
肖程看到兩人，招了招手，秦勵錚和蘇澄走過去，跪在他身邊。
“哎，”肖程嘆息一聲，後悔道：“我居然都沒來得及見奶奶最後一面。”
秦勵錚燒着紙，淡然道：“她不會怪你的。”
肖程輕笑一聲，“是啊，奶奶怎麼會怪我呢？在她心裏，永遠都只裝着你這麼一個孫子，我見與不見又有什麼關係呢？”
秦勵錚擡頭看向他，肖程趕緊說：“喂，我這可是實話實說啊！你可別想歪了，讓奶奶誤會了可不好，萬一晚上找我算帳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