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小夏子飛跑入安王寢殿。
安王本來正靠在牀頭看着穆仙兒的畫像發着呆,被小夏子這麼一咋呼,幻想出來的美好畫面都被現實擊碎了。
他收了畫像,一臉黑線道:“喊什麼?”
“哦,榮王殿下和高將軍天剛亮就出兵了。”小夏子自覺失態,壓低了聲音道。
“不就是昨天商量的決策嗎?也值得你慌慌張張的?”安王白了他一眼,又掏出懷裏的白玉手鐲欣賞起來。
“呃……兵馬出動前,聖人下令,處斬了安慶宗母子,連……連榮義公主也……也給殺了。”
“什麼?”安王大驚,連手裏的玉鐲子都差點兒摔了:“你說聖人殺了榮義?”
“是的,”沈太醫隨蕭颯踏進房來,一臉嚴肅地答道:“安祿山和史思明起兵之事讓聖人大出意外,聖人昨晚一夜都沒睡安穩,今日兵馬出征前,便下令斬了安慶宗母子祭旗。
榮義公主求情,說安慶宗對此事毫不知情,勸聖人手下留情。結果聖人更是大怒,說:把她一個郡主封爲了公主,已是莫大的榮幸,沒想到她的心居然還真跟了反賊之子,那就隨他們一路去吧。”
“聖人……聖人怎能如此?榮義雖不是他親身女兒,可好歹也是宗室之女。他……”安王面帶愧疚:“不,是我的錯,我不該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來,原以爲可以以安慶宗爲質,讓安祿山投鼠忌器,沒想到反而害得他們都死於非命。”
蕭颯面色凝重:“有安慶宗母子在長安,安祿山就算想造反,也師出無名。此刻,聖人殺了他們,不正是給安祿山找了個很好的藉口了嗎?”
沈太醫也拱手道:“蕭將軍所言甚是。安祿山起兵,理由是“奉聖人之命,討伐楊國忠”,可是,聖人並沒有下此命令。一旦他手下的唐兵得知真相,估計不會再追隨與他。可是,聖人此時殺了安慶宗,安祿山便會打着“替妻兒報仇”的旗號來裝可憐,從而暗示天下人,讓人覺得聖人殘暴不仁,枉爲明君……”
“沈素靈,你放肆!”安王怒道。
沈素靈惶恐跪下,他知道安王真的生氣了,要不然,不會對他直呼其名。
“郎君息怒。”蕭颯抱拳道:“沈太醫一時口快,不過說的確實在理。聖人此舉太過草率,還請郎君多多勸誡,越是危急關頭,聖人越是不能亂了陣腳,更不能聽信讒言,給叛軍可趁之機。”
“蕭颯,你們兩個依着我平時對你們的寵信,越來越沒規矩了嗎?居然敢一個個站出來指責聖人的不是?”安王怒視着眼前的人,詫異着他們在哪兒喫的熊心豹子膽。
“安王息怒。”蕭颯單膝跪地,連稱呼也正經起來。
“起來吧。”安王見他認錯,氣也消了大半:“聖人現在正在氣頭上,誰的話能聽得進去?再說了,我大唐那麼多將士,對付安祿山以及他的屬下史思明那幾個反賊,根本不在話下,有必要怕他們嗎?”
蕭颯詫異地看向安王:“幾個反賊?那可是二十萬兵馬!”
“二十萬?”安王滿臉不屑:“你去數了嗎?歷來打仗都愛製造聲勢,安祿山手裏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兵馬,我就不信了,安祿山會那麼得民心,會有那麼多人追隨他來反我大唐?”
“安祿山此人反心已久,這次既然敢起兵,定然是準備充分了,我們又怎能掉以輕心?”蕭颯說道,卻見小夏子在旁邊連連眨眼。
“小夏子,餓了,傳早膳吧。”安王斜了一眼面前的兩人,嘀咕道:“你們若還有見解,直接去找聖人說去,跑到我這兒聒噪什麼?領兵打仗的事我也不懂,說了也是白搭。”
兩人對視一眼,安王說得倒也是實話,他一直都只會舞文弄墨,也無心於權勢,何時操心過國家大事了?
……
相比於安王李旭的坦然自若,太子李亨倒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他在屋子裏來回走着,以排解心頭的不安。太子妃吳氏和太監靜忠默默地看着他,也是滿臉焦慮。
“報!”一個士兵在門口喊道。
“進來!”
“稟告太子殿下,郭都督說,丁憂期未滿,不便移步來見太子,還望太子恕罪。”
太子聽得此言,咬咬牙,脣上的一字胡也氣得翹了起來:“哼,郭子儀,連你也不把本太子放在眼裏了嗎?”
“三郎別急。郭都督身在孝期,確實不宜前來拜訪,不知可有帶來什麼話?”太子妃上前幾步,安慰道。
士兵正愁該如何插話,見太子妃此言,趕緊抱拳道:“郭都督讓卑職轉告太子,聖人殺了安慶宗母子祭旗,我大唐與安祿山之間的這場仗已是非打不可了。
安祿山聲稱擁兵二十萬,實則最多十五萬。而我大唐精銳邊軍暫時來不及趕回,目前在京的兵馬不足八萬,雖然高仙芝、封常清臨時募兵,可得到的都是些市井子弟,缺乏戰鬥經驗,而且還沒有經過正規訓練。
所以,在戰略上只能以逸待勞,不可貿然出擊。
安祿山的最終目的必是長安,若是能固守洛陽和潼關,爲大唐的兵馬爭取緩衝的時間,而使叛軍疲勞應戰,定然能平定叛亂。”
“好。”太子滿意地點點頭,朝靜忠道:“幫我更衣。”
太子妃揮手讓靜忠退下,親自爲自己的夫君整理起衣衫來,問道:“三郎是要進宮去嗎?昨日進宮後,你不是說,聖人目前只聽從楊國忠的決議嗎?你若與楊國忠的意見相左,那豈不是又會惹得聖人不悅了?”
太子苦笑道:“即便如此,該說的話我還是得說。不管如何,我還是太子,大唐的儲君。只要聖人一天不廢黜我的太子之位,我就應肩負起太子的職責。”
……
“幫我更衣,我要去面見聖人。”衛國公府上,楊國忠也正做着同樣的準備。他臉上的喜悅不言而喻,所有的煩惱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安祿山反了,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盼到他反了!昨天得知這消息從宮中傳來,可把楊國忠高興壞了。就只差點一串鞭,放幾個炮慶祝一番了!
當然了,這些只能憋在心裏想想,不能說出去。安祿山一直與自己勢不兩立,早該除了。可是此人詭計多端,不但沒被搬倒,反而越來越得寵,居然恬不知恥地認了貴妃爲義母,還被封了東平郡王。
楊國忠心裏的這口氣啊,如鯁在喉,如芒刺在背。
如今倒好了,呵呵呵,他終於反了!
“聖人啊聖人,你現在相信我的話了吧?我早就說過,安祿山狼子野心,不值得你信任,可是……哎,微臣只是委屈,老早微臣就進言過,可是聖人卻沒有相信我……”
楊國忠想起昨日聖人緊急召見後,自己那聲淚俱下的一幕,滿意的
嘴角又翹起了老高。呵呵,聖人當時的表情真是有意思,對我是既愧疚又期待。昨日商議了一番,按我的建議做了決斷,今日不知又有什麼事等着我拿主意哩。
信任,呵呵,聖人對我的信任又回來了,他相信的人也只能是我。
哼,穆悠,你算什麼東西?你害得我這段時間惶恐不安,坐立不寧。你等着,看我收拾完安祿山了,再慢慢地整死你!
……
楊國忠心裏哼着小曲兒,乘着鑲金嵌寶的馬車到了宮門口,然後步履輕快,直奔着宣政殿去了。
“相公。”魏方進第一個湊了過來,微微一揖手:“恭喜相公了,剛纔聖人派人來了,問相公是否到了。呵呵,聖人現在已經離不開你了。”
“衛國公早!”
“拜見衛國公!”
其他大臣也三三兩兩的圍了過來,奮力討好,極力奉承。
太子默默地站在轉角看着眼前的這一切,這一羣厚顏無恥的牆頭草。
七個多月前,也正是在此處,穆悠送給了我一本記有他們把柄的小冊子後,他們不也是在我面前這般嘴臉嗎?那段時間,東宮門庭若市,所有人對我是多麼敬重啊!
只可惜,後來,我爲了體現大度,又怕聖人追查,當着他們的面把那本冊子給燒了。原以爲會讓他們對我感恩戴德,誰知就隨聖人去華清池待了兩個多月,這羣老狐狸就又聞着味兒轉了方向。
穆悠,遠在夷陵,你還好嗎?你可接到了安祿山夥同史思明叛亂的消息?
穆悠,你知道嗎?突然間,我竟又成了孤家寡人了。此刻,我倒是看清楚了一件事———在這個世上,真正支持我當太子的人,恐怕就只有你和旭兒了吧。
夷陵,離長安千里之遙。那裏到底有什麼魅力吸引着你,讓你不惜放棄長安城裏的繁華?
繁華?
恐怕,眼前的這一切也只是煙花綻放的美好吧。剛纔一路過來,街上明顯有些躁動,百姓們瘋狂搶購着,怕是有的人已經得到了戰況,怕戰火燒到長安,已經在未雨綢繆了吧。
戰火真會燒到長安嗎?
高仙芝、封常清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們應該會有和郭子儀一樣的謀略,守住通往長安的門戶。
可是,就怕有些人自以爲是,急功近利,以權謀私,只想着快快除了安祿山,好讓自己得到聖人專寵。
哎,在聖人面前,我的話向來都是微不足道,又沒有楊國忠那麼能說會道。
穆悠,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啊?
“請諸位大臣進殿!”
一聲高呼打斷了太子的沉思。太子整了整衣衫,嘆了口氣,隨着滿朝文武進了宣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