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縣令?怎麼?今天應該是來殺我的吧?”鍾寬剪着枝頭的黃葉,佈滿血絲的雙眼無神地瞟了一眼穆悠,冷冷地問。
穆悠四處看看,見沒有外人,也就摘了面具,她從布包裏掏出那個黃燦燦的桔子:“來,嚐嚐看,這是龍泉鎮的蜜桔,挺好喫的。”
“呵呵呵,是什麼毒?砒霜?斷腸草?還是其它別的什麼?”鍾寬笑道,臉上帶着無比輕鬆的神色。
“刺史怕是沒睡好吧?什麼毒不毒的,下官剛得了一筐桔子,特地帶來和刺史一起分享。來,嚐嚐。”
鍾寬也就剝了橘子,慢慢地吃了起來。
“怎樣?好喫嗎?”穆仙兒眼瞧着他喫完了,開心地說:“我和徐叔說好了,以後他那棵樹上的桔子都留給我了,嘿嘿,可惜啦,你等不到明年了。”
鍾寬摸了摸肚子,並無不適,他詫異地看向穆仙兒:“你沒在桔子裏下毒?”
“沒有啊。我爲何要下毒?”穆仙兒一臉茫然。
鍾寬也懵了:“你不是要殺我嗎?”
穆仙兒道:“哦,不是還沒到時候嗎?嗯,還有四十九天。呵呵,你放心,我都記着呢。”
“你要殺就殺!何必等到那天去!”鍾寬咆哮道。
“阿郎,阿郎有什麼事嗎?”管家聞訊趕了過來,關切地問。
“沒你的事。下去!”鍾寬吼道,卻見身邊的穆仙兒已不見了蹤跡。
管家惶恐退下。
穆仙兒便又現了身,她微微一笑:“刺史何必大動肝火,他也是關心你嘛。這年頭,能有幾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實屬不易。”
“你到底想怎樣?穆悠確實是我殺的,你要報仇,就儘管動手。”
“不急不急。螻蟻尚且偷生,刺史又何必一心尋死呢?一晃這麼多天了,難道刺史就沒想想怎麼對付我?”
鍾寬冷笑道:“呵呵,我不是你的對手,又何必雞蛋碰石頭。”
“那衛國公呢?你告訴他所有真相了,他怎麼說?他決定如何殺我?”
“你的真實身份,我沒對外人說。”鍾寬揉了揉額頭,滿臉疲倦:“你那兄長,穆縣尉,一直派人盯着我在,我現在就如同一名被定了罪的死刑犯,只等着到了日子開刀問斬了。”
穆仙兒有些氣憤:“你可是刺史,穆君逸那個混蛋就是個縣尉。你還怕他不成?你把手下的兵馬都召集起來,打他個落花流水!”
鍾寬一愣:“他不是你兄長嗎?你又何出此言啊?”
“我這是就事論事,好歹你也多次幫過我,我總得找個機會回報你一下嘛。”
鍾寬苦笑:“哈哈哈哈,回報?你藉着端午節,耗費了我大量積蓄,又用十具屍體趕走了我的小妾和一半家丁。
中秋佳節,又把血靈營的屍首全送給了我,把我剩下的家丁也都嚇跑了。
我現在府上就只管家和一個洗衣做飯的婆子,呵呵呵呵,你啊,是讓我變成孤家寡人了。
我給衛國公前前後後傳了那麼多消息,有些信還自相矛盾,恐怕,衛國公早就不信任我了。
他上一封信說,讓我阻止血靈營對你的刺殺。呵呵,他不知道,那些人早就變成了你的刀下鬼。
我在他眼裏早就一無是處,可是我知道太多的事,恐怕就算你不殺我,衛國公也不會放過我了。”
穆仙兒聽他這麼說,不由得有些同情起他來:“哎,千萬別說的這麼慘。我看今天天氣不錯,要不然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你說你,整天大門不出,這可不好。西街頭的“百事順”這幾天在整修店鋪,裏面的棺材什麼的都有優惠,要不要我陪你去訂一副?
四十九天,個把月而已,一晃就到了。有些事刺史得早做打算纔是。”
“這些事有勞穆縣令給我看着辦就行了。人死如燈滅,躺在金絲楠木棺材裏和躺在一卷草蓆中又有何不同,還不是一樣,慢慢地慢慢地最終爛成一具白骨。”
穆仙兒忍不住鼓起掌來:“嗯,說得好。沒想到刺史這些天閉門不出,居然悟出了這麼大的道理,真是讓下官佩服得五體投地。”
“呵呵呵,哦,你上次說你叫什麼名兒來着?”
“回刺史,下官穆仙兒。”
“哦,對,穆仙兒。哈哈,你倒是讓我佩服啊!我可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怎麼還有這麼大的度量給我送喫的,還和我在這兒玩笑打趣?”
穆仙兒聽鍾寬誇她,整個人又有些飄了:“呵呵,我這個人和誰都談得來。反正穆悠又不會再活過來了,你也跑不掉,我這些天又無聊得很,幹嘛不找你聊聊天呢?我看刺史精神不濟,這些天可是沒睡好?”
“呵呵,拜你所賜,我都好些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最開始每天一躺到牀上就心慌,總擔心有人來殺我,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是一個接一個的噩夢……我就整晚就那麼盯着窗子,看到天亮。
慢慢地,我倒是急了,反正終究難逃一死,還不如早死早解脫。我又盼着你們快些動手。只希望你們能乾脆點,別讓我遭太多的罪。”
穆仙兒聽鍾寬講得倒也實在,不禁贊同地連連點頭:“刺史所言極是。只是,你也看到了,那個血靈王的死相如何?
他害了我天聖宮,殺了我師父,我就把他整成那樣了。而你,卻殺了我親生父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對你下手的話,理應要比對他再重那麼一點點才說得過去吧。”
“呵呵,那得多少刀呢?”
穆仙兒想了想:“這個不好說,有個詞叫千刀萬剮,穆某慚愧,不知有沒有那個手藝。”
“哈哈哈哈。”兩人對視一眼,均大笑起來。
……
穆仙兒回到縣衙已是酉時初了,她如鬼魅般躍過院牆,繞過前堂當值的衙役,朝後面官舍去了。春困秋乏,剛纔在街上喫過了飯,此刻再小睡一番,倒是……
“那如果你是阿郎,你會怎麼辦?”
柳絮?
穆仙兒止了步,心頭一顫,慢慢靠近書房,從門口看去,果然是柳絮。
她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撐着下巴,嘟着嘴,臉上零星的雀斑依然耀目。她面前的書案上放着食盒,看來是給我送晚飯來了。
“明府身爲縣令,雖說平日裏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可是畢竟是男人,總歸好面子。他估計不可能主動去看病。要不然,萬一有人走漏了風聲,讓別人知道了……知道了他有這種隱疾,他總會擡不起頭來。”蔡昊天邊說邊整理着書架上的書籍,臉上也泛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