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茹見穆悠不聽勸,也就不再多言,從柳絮懷裏抱過子謙,回房去了。
幾人見她走遠,終於小心地坐了下來。
“剛纔聽你在門口說,你家大郎明天在夷陵酒樓給你祝壽?”穆悠問。
“呃,是。今日來,就是想請……呵呵,不知明府能否賞光。”汪老漢小心地問。
“看情況吧,就算我去不了,也會有人去給你捧場。”
“哎,是。小老兒沒別的意思,就只是想借這個機會,呃……呵呵,請明府喫頓飯。”
“明白!來,喫茶啊!”穆悠命令道。
衆人不敢拒絕,也都端起茶來。
穆悠看向汪老漢:“田裏的稻子長勢如何啊?”
“哦,好,好着哩。今年保證有個好收成。”
穆悠一笑:“那光這一罈酒可不成,等收了穀子,再送一斤米給我嚐嚐。”
“哦,好好好,小老兒記住了。”汪老漢欣喜不已。
“大娘來找我,可是因爲胡二哥的婚事?”穆悠又轉頭問向胡大娘。
胡大娘放下茶:“是。呵呵。不知明府能否幫忙挑個日子?”
穆悠搖搖扇子:“你來找我算是找對人了,在做這個縣令前,我可是算命先生。他們兩人也是我牽的線,自然得挑個好日子。我剛纔已經算過了,明天就是個好日子,趁早就把事辦了吧。”
“明天?”不但胡大娘,連蔡昊天和汪老漢也驚呆了。
“就明天。”穆悠平靜地說:“我這兩天在等一個消息,怕過了明天,萬一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影響了心情,就沒功夫替你們張羅了。”
胡大娘面露難色:“可是這也太急了,還沒去僱花轎,制喜服,也沒買菜,請廚子,還有,家裏的親戚也都沒通知哩。”
穆悠倒是不慌不忙:“你家的親戚也都在夷陵吧,一會兒把他們的具體地址報給蔡主簿,通知衙役給他們送喜帖去。然後派人去請裁縫,今天天黑之前必須把喜服趕製出來。還有花轎、喜燭等婚慶用品,都着人去備好。你是準備在自家院子裏辦酒席嗎?現在就去備菜,請最好的廚子。所有的費用都從我放在縣衙的那包珠寶裏拿。”
“不不不,明府,這可使不得。您幫忙說了這麼好的一門親事,我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哪兒還能讓您破費?”胡大娘連連擺手。
“好了,我想幹的事,還沒人能反對,就這麼辦吧。蔡主簿,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幫忙多盯着點,一定要給我辦得熱熱鬧鬧的。我要讓那些當初輕視邵娘子的人看看,寡婦再嫁也可以風光無限!”
胡大娘不敢多言了,蔡昊天也趕緊揖手:“是。”
穆悠朝胡大娘、汪老漢一揮手:“好了,你們都回去忙着吧。”
“是。”
穆悠想了想,又對蔡昊天道:“去找趙縣丞,從我縣衙的寶貝中挑一樣給汪老漢作賀禮。通知龍舟隊的人,只管空手去喫酒,不用再另備禮物了。”
“是。”蔡昊天見穆悠安排的如此詳細,不禁甚是欽佩。
“你呢?找我幹什麼?還食盒來了?昨晚的飯菜可還合胃口?”穆悠瞟了一眼食盒,猜測道。
蔡昊天一愣:“呃……昨晚……”
“我算到你沒喫晚飯,就讓柳絮給你送了點喫的。小事一樁,不用特地過來謝我。”
“柳絮?”蔡昊天喃喃自語道,原來她有這麼一個詩意的名字,飄渺中又帶着點淡淡的憂傷。
穆悠卻是乏了,捂着胸口起了身:“還有事嗎?”
“哦,明府,我在你書房撿到一樣東西。”蔡昊天將撿到的小盒子遞上。
穆悠接過聞了聞,冷冷一笑:“不是我的,應該是柳絮的吧。你就在這裏坐會兒,她會來找你的。我有些累了,先回房歇着了。”
“是。”
柳絮躲在樹後,偷眼看着穆悠去了旁邊的主臥,迅速跑了出來,將手一伸:“拿來。”
“啊?”蔡昊天盯着眼前女子紅暈的臉頰,只覺得自己的臉也跟着燥熱起來,心跳更是如同打鼓一般。
“這是我掉的。我正準備一會兒去找哩。”柳絮已從他手裏把小盒子搶了過來,打開看看,見藥丸還在,總算鬆了口氣,趕緊收在袖子裏。
蔡昊天回過神來,連忙揖手道:“在下蔡昊天,昨天晚上多謝娘子給我送飯。”
柳絮鼻子輕哼一聲:“誰給你送飯了?哼,自作多情。”
“呃……昨天……我……”
柳絮也想到了尷尬的那一幕,羞得眉頭一皺,趕緊打斷他:“什麼昨天今天的,別再提了。”
“哦,是。”
“那你還不快走?”
“哦,好。打擾了。蔡某告退。”蔡昊天再次見個禮,一瘸一拐地走了。
居然是個瘸子!柳絮一驚,又覺得他有幾分面熟。哦,他不就是端午那天帶着那幫孩子念《離騷》的教書先生嗎?聽說他還很有才華的,可惜……
柳絮不禁生出了幾分憐憫,緩緩地跟在他身後,待他出了院門,才迫不及待地上了鎖。
“阿郎,我熬了綠豆湯,你嚐嚐看!”柳絮衝進廚房,端來兩碗綠豆湯進了主臥,人未到,聲音先咋乎開了。
“有綠豆湯啊!”穆仙兒正和柳婉茹坐在牀邊逗着子謙,聽見有喫的,趕緊圍了上去,端起一碗,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柳絮瞟了一眼屋內:“阿郎人呢?”
“哦,明府去縣衙了。”穆仙兒道,看着柳絮有幾分失望,微微一笑:“怎麼了?找明府有事?”
“沒什麼。”
“去和錦繡準備午膳吧。給子謙蒸個蛋黃羹。”柳婉茹吩咐道,朝坐在牀上的子謙搖了搖撥浪鼓,又逗得他一陣歡笑。
“想喫嗎?喲,流口水了,呵呵。”穆仙兒舀上一勺子綠豆湯朝子謙嘴邊送去,見他張了嘴,突然轉了方向喂到了自己嘴裏。
“子謙,姨太壞了,我們纔不喫她喫過的哩。等會兒娘給你準備了好喫的。來,娘抱抱,再讓娘看看你的小牙牙。啊,仙兒你快看,旁邊這個是不是又冒出來了?”
穆仙兒也湊了過去:“哇,子謙有兩顆小牙牙了,快快長大,姨帶你走南闖北,嚐盡天下美食。”
柳婉茹不由得把子謙摟緊了些:“好了,仙兒,你回房歇着去吧,飯熟了給你送去。”
穆仙兒剛準備邁步又停了下來:“哦,對了,還有一事需要姐姐配合我一下。明天胡老二大婚,需要姐姐帶着子謙陪我一起去湊個熱鬧。”
柳婉茹聽了這話,滿臉不情願了:“你也知道,我向來不愛湊熱鬧,這種宴席,烏煙瘴氣的,把孩子帶去更是不好,萬一又染上什麼病可怎麼辦?”
穆仙兒有些失望,又有幾分不滿:“姐姐既然答應了做我娘子,難道不知道夫唱婦隨的道理?穆悠一家三口難得一起在百姓面前露個面。”
“你忘了?你上任那天不是已經配合過你了嗎?再說了,你現在是縣令,實在不應該和一羣百姓混在一起失了身份。”柳婉茹將手裏的玩具遞給子謙,讓他自己玩着,隨手拿過桌上的針線籃子,裏面的一雙小鞋子已初具雛形。
穆仙兒冷冷一笑:“那姐姐如今又是什麼身份?離開了青樓也沒幾個月,你覺得自己變成了千金還是貴婦?”
“你……”柳婉茹手裏停了下來,雙眸中也泛起了漣漪:“你就只會用這件事來嘲諷我嗎?”
“當然不是,把我逼急了,我什麼事都乾的出來。”穆仙兒陰笑道:“今日只是想提醒一下姐姐,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現在想要給穆悠塑造的就是一個親民的形象,什麼縣令不縣令的,暫時靠邊站吧。”
片刻的遲疑後,柳婉茹終於低頭了:“好,明日何時去……聽你吩咐。”
“嗯,真乖。真是我的好姐姐。”
穆仙兒高傲地仰着頭回到自己的臥房,想到柳婉茹那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心中感到有幾分好笑。
不可否認,自己算不得什麼好人,在楊府時被楊國忠調教了十多年,身上恐怕早就沾染了一些壞毛病。然後又在天聖宮做了五年多的妖女,行爲做派也很難循規蹈矩。
這些都是從小在書香門第長大的柳婉茹接受不了的。
可是,她又能怎樣呢?縱然心中再不情願,也只能聽着,然後服從……誰讓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呢。
迷迷糊糊睡了會兒,錢管家便端來了飯菜。喫過了飯,聽錢管家講了一番府上的事,歐陽清風又送藥來了。於是穆仙兒悠然自得的臉上又變得生無可戀了。
“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你看,你吃了兩回藥了,今天就好多了。這是最後一碗。來!”
穆仙兒抿抿嘴:“哦,師兄放在這兒吧,我一會兒就喝。”
歐陽清風略帶同情地看着她:“知道難以下嚥,可逸兒吩咐了,一定要看着你喝完,別想跟在翠竹閣時一樣偷偷倒掉。”
“逸兒逸兒。我說師兄,你也太沒出息了。你可是他師父,還聽他吩咐?”穆仙兒嘴上嘀咕着,咬咬牙,端起碗來,捏着鼻子一飲而盡。隨後又捂着嘴乾嘔了兩下,接過錢管家遞過來的酸梅糕塞到口中,面色才緩了過來。
歐陽清風也滿意地收了碗:“好了,我說話算數,明天可以解了你的禁令了。你要去哪兒?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