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爺講道,這個二十年,他可是經歷了跟親人的生離死別。
二十年前,還算年輕的他,爲了家裏的五子二女的生存,跟隨姐夫一氣之下就出了境,到緬疆去做伐木材。
沒想到的是,剛一進緬疆,還沒伐兩個月的木材,就碰到了戰亂。這一亂就又是十年。
“十年裏,我們每天都過着不人不鬼的日子。”老大爺道,“起初,我姐夫去緬疆時,姐姐就已經過世了。姐姐生前,也給姐夫生了幾個兒子,只是一個也沒存活下來。當時,他已經四十幾歲了,在夷疆是不好找老婆的,於是他就又在緬疆找了一個。”
“哦,大叔,你繼續。”蘇雲曦很快地就被這個故事給吸引進去了。
“誰知,我們躲避的生活,到了第三年年頭上,我那個苦命的姐夫生了痢疾……”老大爺講到這裏時,臉色突然間就變了。
“哦,痢疾,在內地不算什麼病呀。”蘇雲曦是個科班生,對於醫學不擅長,可是也知道這個病在華夏內地還不算什麼大病。
大概打個幾天點滴,也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啊,不不,你的話我是知道的。”老大爺還是緊張起來了,“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們當時的境況呢。十幾個人擠在兩個山洞裏,平日裏連生火做飯都不敢,都怕有人看到了,或者嗅到了會來抓人!”
“啊呀……”蘇雲曦是真的害怕了。
老大爺繼續道:“姐夫得了痢疾,又沒有藥,主要是沒人敢走出山。那個晚上,我冒死走出了大山,去到一個鎮子上給他抓藥。”
“哦,好了吔!”蘇雲曦一聽到去抓了藥,就高興起來了。不消說,這下子有救了,誰會不高興呢?
沒想到的是,老大爺的講述,卻是纔剛剛開啓潘多拉的盒子一般:“結果呢,藥是抓到了,只是我也被抓到了。”
“天呀!”蘇雲曦不由得暗暗地嘆了口氣,她的心,頓時就又沉下去了,“那,大叔,你是怎麼了嗎?”
“怎麼了,被他們抓到的後果,就是要參加他們呀!”老大爺講到這裏時,好像也沒有什麼大的思想波動,“參加他們,就是要去扛槍,要去打仗呀。”
“我害怕。”蘇雲曦真的是害怕了。在各種的媒體上,她都能看到那些個打仗的視頻,她是真的害怕了。
想到這裏,她是真的爲自己生活在和平的華夏而感到自豪。
“不要害怕了,姑娘,大爺現在不都活得好好的麼,你還後怕個啥子?”老大爺的口氣平靜而悠長,聽得蘇雲曦心裏終於定了下來。
“那你繼續,大爺。”蘇雲曦道。
老大爺繼續道:“這一抓就是三個月。三個月後,戰事好像和緩了一些,他們就把我給放了。我立馬連滾帶爬地跑進山,沒想到的是姐夫已經在七八天前過世了,留下一個遺腹子在他老婆的肚子裏。”
蘇雲曦的眼睛眨巴了幾下。這種事情,纔是最揪心的。
“回到山洞裏,這時的人們,因爲戰事的和緩,也稍稍地分散了一些。那個大肚子婆娘看到我,二話不說抱着就哭。她還一連拍打着我,道:‘小幺弟呀,你姐夫臨死前,還在念叨着你的名字呢。’”
“他在念叨我什麼,唸叨我手上的藥不?”老大爺道,“三個月裏,我出生入死,但是那一包藥我卻是裝進了袋子裏,好好地帶了回來。誰知,那個婆娘,用生硬的夷疆官話道:‘他在念叨着,要將我託付給你,要將我肚子裏的孩子託付給你呢。’”
“我還有什麼話說?”老大爺繼續道,“只得答應了下來。又是三個月不到,那個孩子就生了下來,果真是個小子,也算是給我姐夫和姐夫續了香菸。”
老大爺講到這裏時,心裏又安慰了許多:“就這樣,那個婆娘就跟我生活在一起了。接下來的七年裏,我們輾轉緬境的北半部,以伐木材爲生。這個階段裏,那個婆娘又給我生了三個女兒和兩個兒子。”
“啊啊啊——”蘇雲曦叫喚了起來。不是因爲別的,是因爲她的小心臟,實在是承受不住了。
蓋麥爾和許林,從前面的座位上回過頭來。許林起初,根本沒仔細聽老大爺在講故事,慢慢地他也就聽了進去。
此刻,他回過頭來,大大方方地查看着蘇雲曦的窘相。蘇雲曦連忙捂住嘴巴,推開了許林:“許總,你,不要,不要再看我了!”
“什麼,許總?”旁邊的那個年輕些的大叔立即就跟了一句。許林瞪了蘇雲曦一眼,她不敢再吭聲了。
幸好,那個大爺的話又跟上來了:“怎麼了,你說的話,太多了是麼?是吔,咱們的話,是太多了點兒。”
“不打緊,咱們繼續說吧。”蘇雲曦回覆了許林一個媚眼,言下之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小心點兒的。
沉默,過了一會兒。
“這些個孩子,都帶回來了沒?”在蘇雲曦的眼裏,夷疆雖然較內地窮多了,至少也還是個和平的華夏之地,要比緬疆好多了。
“這個呀,這個還算可以。”老大爺道,“你那個嬸子,在緬疆也沒什麼親人了。父母和弟弟們都被打死了,也就跟着我到了夷疆。”
“啊?”蘇雲曦猛然地反應過來了,“那,你之前的那個大嬸,她不是還在的麼?”
“是呀,她還在呀。”老大爺道,“十年沒有收入的她,只靠着微薄的田地和親戚的接濟,五男二女還算養活了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話說到了這裏,似乎已經沒有下文了。蘇雲曦這個話嘮,還是問出了下面的話:“那,你從此就有了兩個女人,兩房子女了?”
“這個嘛。”老大爺無奈地笑了,“也不算是這樣的吧,只是孩子多了一些。包括我姐姐家的幾個女兒,我一共有十三個孩子吧!”
“啊呀呀,不得了,真是不得了了!”蘇雲曦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