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梁掌門年近花甲,經歷的多,想的也多,有時難免會疑神疑鬼。
就像這次,事情其實並沒那麼嚴重,畢竟走歪路又不是跳懸崖,離寒假只剩倆月,這點時間就算歪也歪不到哪去。
所以走歪路只是表象,他真正擔心的是徒弟被人挖牆腳。
老秦前兩天打電話,問如果羅疃八極不願意收閻宮,有沒有其他辦法能學到八極心法,梁掌門當時沒往心裏去,還說八極拳流傳甚廣,吳、李、馬、張等都有真傳,如果羅疃村不收他再給徒弟介紹別家云云,大方的不行。
等看到視頻,再前後一聯想,壞了!
國內有練八極的紅顏,國外有練八極的兄弟,甚至吳淑芬本人都要去洛杉磯,再這麼潛移默化下去,徒弟遲早要被勾走。
多虧老子發現的早!
梁掌門給自己點了個贊,心說不就紅顏加兄弟嗎?老夫也有一雙兒女來着,兒子不要了,扔洛杉磯代父授藝去,閨女……
老梁咬了咬牙,把閨女往火坑裏推他是做不到的,但隔三差五打個電話還能接受,反正都在國內,羅疃家的姑娘也鞭長莫及。
看看,這不就破了?
梁掌門捋着鬍子,再次爲自己的老謀深算……老成持重而自豪,兒子還是太嫩,就需要他這樣老成持重的親爹時時點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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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回洛杉磯?”
接到電話,老秦驚喜莫名,他之前就想把小師兄拐走的,後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楊小姐和大帝兩隻小白鼠給耽擱了。
“怎麼,你有意見?”梁興揉了揉屁股,咬牙切齒的道:“你個災星,回頭再跟你算賬,現在趕緊給我訂票!要頭等艙!”
“我怎麼就災星了?”
“這你別管,總之我明早的飛機,中午先去看我妹——你不許跟着,下午帶我去你那破宅子,我爹讓我看看能不能養魚。”
“你被師父揍了?”
“關你屁事!”
“哈哈,我跟你說,我這人八字克師兄,三哥一碰見我就捱揍,給他打個電話他女朋友都揍他,師兄啊,你得學會適應。”
“……滾!”梁興氣的跳腳,聽過克父克母的,克師兄的他還頭回聽說,要不是還沒繼任掌門,他開了那賤人的心都有。
“嘿嘿,不瞎扯了,三哥今晚到,明天你來,正好一起聚聚。”
“三哥要來?”
“對,陪女朋友公款旅遊,嫂子她師父也想看看我那宅子,具體的等你到了再說。”
“那行。”
掛斷電話,小師兄轉怒爲喜,閻宮、韓鎮坤、李老三這幾個人裏他跟三哥處的最好,閻宮次之,最討厭的肯定是老秦。
但按他爹的說法,這個關係是要倒過來的——師弟最親、三哥其次,閻宮和韓鎮坤那都是覬覦他寶貝師弟的防範對象。
尤其是閻宮!
小師兄搖了搖頭,一想起他爹吹鬍子瞪眼的模樣他就想笑,不過老頭子說的對,詠春堂遲早要交到他手上,師弟和三哥由他來帶才能打造出屬於他自己的班底,否則就會像黃師叔那樣,爺爺一走,師兄弟的情分就淡了。
……
傍晚時分,京城一如既往的堵。
老秦在進京檢查站將哭紅了眼的於蓓交給吳姐,順帶用S9換走了吳姐的比亞迪——他要接四個人,S9沒那麼多座位。
“三哥!這裏!”
首都國際機場,T3航站樓,老秦衝推着行李車的李老三招手,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被前方吸引。
那是一個女人,準確的說,是女冠。
她年約三十許,面目朦朧,膚色白皙,木簪系發,一字巾攏額,青袍蔽體,雲襪高靿,著圓口鞋,渾身上下全無半點妝飾。
樸素?
老秦搖了搖頭,衣着雖然簡單,但那種說不出的氣質卻像是污泥中的青蓮,讓人不自覺的忘卻浮華,遠離喧鬧,心意安寧。
“嘛呢?嘛呢?”
就在他搜腸刮肚的尋找能準確形容女冠的詞語時,李老三擂了他一拳:“神仙當面,你丫不趕緊行禮,賊眉鼠眼的瞅嘛瞅?”
“晚輩秦戰,拜見前輩!”
老秦趕緊躬身見禮,三哥在場,他不好報詠春堂的名號,但眉宇間卻豁然開朗,超然物外,師法自然,可不就是神仙嘛!
“福生無量天尊,緣主請起。”
女冠聲音縹緲平淡,說話間回了一禮,與老秦不同,她的左拇指埋入右虎口,右拇指則屈於左拇指下方,整體呈太極狀。
“周叔、師姐。”
老秦又向女冠身後的熟人抱拳,這回他便放鬆許多,起碼敢擡頭看臉了,周管事和張素素各自回禮,神色中都滿是驚奇。
三哥嘆了口氣。
道家一般以“善信”稱呼常人,有信仰的稱爲“居士”,居士去宮觀捐贈時就是“施主”,做法事的時候則稱“福主”。
而在衆多稱呼中,最少見的便是“緣主”,因爲道家講緣法,一旦用緣主稱呼某人,就表示雙方會在修行路上產生交集。
想到此處,三哥悲從中來,他忙前跑後、當牛做馬伺候了兩天才混了個善信,那貨啥也沒幹就成了緣主,這上哪說理去?
見禮完畢,衆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幸好紅旗大管事見多識廣,笑呵呵的開啓話題道:“一別月餘,秦老弟近來可好?”
“周叔,您可別害我。”八字克師兄衝三哥一怒嘴:“咱倆差着輩兒呢,萬一哪個嘴歪的告到師父那,我好也變不好了。”
“無妨。”
大管事下意識的看了三哥一眼,不知怎的,他忽然就覺得手癢,於是擡手一敲,喝斥道:“傻站着幹嘛?看你的行李去!”
三哥淚奔。
教訓完下屬,大管事神清氣爽的介紹:“這位是清枚道長,武當三豐派第十四代傳人。”
“道長好。”話說到這份兒上,老秦只能偷瞄一眼齜牙咧嘴的三哥,硬着頭皮自報家門:“晚輩秦戰,師從詠春堂梁振。”
“緣主不必多禮。”女冠聲音依舊縹緲,彷彿萬事萬物都不能沾染於心:“我俗家姓葉,你叫我葉道長或葉清枚都可。”
葉輕眉?
老秦眨了眨眼,心說你是不是還有個兒子叫範閒?不過轉眼這貨又開始念無量天尊,暗道俺老秦不懂事,神仙千萬莫怪。
“秦師弟,時間不早了,你看……”這時,一直沒出聲的張素素開口了,只是語氣哀怨,邊說話邊看三哥腦袋上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