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到停車場的距離其實很短。
可封祈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雙腿沉重極了,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嘴裏的薄荷糖還在瀰漫着香味,明明是清爽中帶着一點淡淡的甜。
可他嘗不出來,只覺得苦極了。
他行屍走肉似的低着頭,走得很緩慢,一不小心就觸景生情,讓他想到了幾年前,他跟奚亭初次發生關係時,他發燒時來的醫院,當時從醫院離開時,奚亭拒絕讓他揹着抱着,所以他就配合着奚亭,放緩腳步,兩人一起走得很慢很慢。
過往的畫面浮光獵影地閃過,封祈裏不由停了下來,有點僵硬地擡起頭,看了一眼這四周。
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他怔怔地想……哦,原來也是在這個醫院。
太久了。
時間過得真快。
難怪在這個醫院裏,幻覺會比平常都真實。
他站在原地像個時間過客,有些恍惚,大概是不久前他眼裏的血絲還沒有退下去,依舊猩紅的,因此吸引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看了過來。
不過他熟視無睹。
有路過的人小聲道:“那帥哥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他眼睛好紅啊,但是好好看啊!”有一些揹着書包的學生妹小聲尖叫,“哥哥好帥!哥哥我可以!別難過了!快看過來看過來!”
有人問:“失戀了?被甩了?”
“怎麼可能!”瞬間有女生反駁,叉腰一本正經,“長得這麼驚豔!這麼好看!身材這麼好!氣質這麼佳的人!要甩也是他甩別人纔對啊!”
“對對對!”其他顏控女生也紅着臉紛紛點頭,“長那麼好看了還紅着眼睛的模樣太犯規了啊啊啊,我男朋友要是長他這樣的話,吵架了我就抽我自己!分分鐘幾個耳光那種,不知好歹!”
“哈哈哈哈姐妹好凶猛!”
“哈哈哈哈還好還好,前提是的是我的啊!”
那些女生紛紛嚷嚷着什麼,封祈裏並沒有聽清楚,只是有點恍惚地看了她們一眼,還很小。
十八歲左右的年紀。
真好。
他當年也是十八歲的年紀。
當初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他沒什麼感覺,並且年少輕狂,可以肆無忌憚,可以放肆,張揚。
這些都是青春的資本,可以大膽一點。
無所顧慮,因爲年輕,總會有很多後路。
直到遇見了奚亭。
他毫不保留一頭栽進去,換回了一身傷。
見他目光有點複雜又深沉地望過來,女生瞬間就尖叫:“啊啊啊啊啊他看過來了看過來了!”
“媽啊,對視上了,對視上了,我覺得我不行了,要暈過去了!”不小心跟封祈裏那瀰漫着血絲的眼睛對上時,女生紅了臉,“想要微信!”
旁邊的姐妹慫恿:“別慫,上!”
這個年紀的人容易滿腔熱血,因此即便是內斂的女生,在姐妹的慫恿之下,竟然也慢吞吞地捧着手機,紅着臉來到他的面前:“你,你好……”
封祈裏沒說話。
大概是他身上的氣質太冷了,具有攻擊性,女生紅着臉秒慫:“可以……可以,加個微信麼?”
女生大概一米六左右,而封祈裏只能垂着眼皮看她,卻又彷彿不是在看她,而是望眼欲穿看到多年之前也小心翼翼地跟奚亭要微信的自己。
多麼諷刺,多麼可笑。
封祈裏不是一個熱情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對待事物都很寡淡的人,很多事做不到感同身受,自然不可能會給女生微信的,甚至開口說話他都不願意,只是冷淡地扭過頭,並沒有理會。
女生自然知道他這是拒絕了,紅着臉瞅了瞅他,只是作爲一個顏控,想勾搭一下帥哥罷了,不給微信就不給,其實都在意料之中,但並不妨礙她可以近距離地多瞅瞅帥哥幾眼,太好看了!
大美人!啊啊啊啊啊真好看!
封祈裏沒理會,打算轉身走時,他忽然就感覺到了一股視線從遠處投過來,落在自己身上。
大概是錯覺。
可是怔了一會後,他順着那視線所在的方向看過去,那是白醫生的辦公室所在的窗戶,可當他看過去時,窗簾輕輕晃動了一下,遮住了人。
除了窗簾,什麼也沒看到。
即便如此,封祈裏還是盯着白醫生那辦公室的窗戶看了一陣,大概今天太陽有點刺眼,晃得他眼睛更紅了,而旁邊湊上來要微信的女生則是紅着臉小聲地問一句:“帥哥,你是失戀了麼?”
封祈裏被她的聲音拉回神,知道那扇窗戶什麼也沒有,因此他只能怔怔地收回自己的視線。
“不是。”他冷淡地否定了女生的話。
他不是失戀了,只是病了。
一場延續了好幾年的病,至今未痊癒。
他扭頭去了停車場,車子很快開出去。
白醫生辦公室的那扇窗戶,搖晃的窗簾被人輕輕地拉了一下,奚亭就站在背後,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開車從醫院離開,直到徹底消失不見了。
奚亭垂下了眼皮,沉默不語。
“……怎麼了這是?”白醫生這個旁觀者是在好奇極了,八卦的心一直蠢蠢欲動,“不敢見他?”
奚亭沒反駁,沉默就是間接承認了,只是承認的同時,他又低聲補充道:“他也不想見我。”
至於具體的,這其中彎彎繞繞的事,他一個字都不肯多提,好像成了他們兩人知道的祕密。
只存在於過去的祕密。
如今,他們只是陌生人。
曾經離得有多近,如今就有多遠。
只是偶爾……還是會控制不住懷念時那些舊時光,曇花一現,太過於美好,卻又過分短暫。
他們走失在了紛紛擾擾的流年裏。
是他自己先放的手。
白醫生盯着低頭髮呆的他,試着說:“我說你,單身也太久了哈,我們這行的,年輕美女挺多的,要不姐介紹幾個不錯的給你認識認識?”
奚亭何嘗不知道她這是八卦不成了,就開始試着套話了,只是道:“暫時沒有戀愛的想法。”
“爲什麼?”雖然是預料之中的答案,但白醫生還是皺了皺眉,“你現在金錢事業也都有了,一直一個人這不孤獨麼,何找個人陪自己麼?”
這些年,類似於這樣的話奚亭已經聽過無數次了,如今心情毫無波瀾,只是低頭挑着口袋裏各種口味的糖果,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我適合一個人過,就不耽誤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