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經歷了二老太爺的逝世,大房會消停下來。
守孝一年之後,章紀堂才發現他錯了。
大房並沒有消停,反而因爲撕破臉,有種礙事的人不在了,便可以爲所欲爲的感覺。
大老太太做的並不是那麼明顯,先是連番給章紀堂送東西,說是怕他在孝期喫不好,到了後面,甚至送了許多大魚大肉來。
章紀堂耐着性子不想理會,只將這些葷腥全都倒了。
大老太太卻變本加厲,甚至唸叨着他年紀不小了,要給他相看妻室。
按照二老太爺之前的意思,想讓章紀堂一心讀書,待到中了舉人,再論成親的事情,那樣說不定有更好的人家瞧上他。
但大老太太唯恐章紀堂同她不親,想從孃家戚家找一個安排給章紀堂。
章紀堂還在孝期,發了怒,寫了一封信給章思學,表明了自己堅決爲祖父守孝的心。
章思學本也該爲二老太爺守孝,但只守了個明面,裏子早就受不住了。
見了兒子這般,他尷尬不已,這纔出面說服大老太太收手。
大老太太見狀,開始擔心章紀堂確實不同她親近了。
若是這樣,豈不是人財兩空?
總得抓住點什麼,正逢洪災,年景不好,她便提出替章紀堂打理名下的產業。
章紀堂的產業十分多,除了二房留下的,還有他母親的嫁妝。
大老太太早就覺得這些錢,不拿在她手裏安排,實在令她不安。
便趁着洪災的機會,開始想盡辦法,可章紀堂橫了心不同她來往,她沒辦法了,冥思苦想了三天,決定還得從二老太太同章紀堂的關係下手。
只要讓二老太太同章紀堂離了心,章紀堂自然迴歸大房,聽他的調遣。
她看準了二老太太身邊的丫鬟,想找人輕薄這丫鬟,然後暗指到章紀堂頭上。
二老太太心性高潔,眼裏揉不得沙子,不用真把這丫鬟怎樣,她必然厭棄了章紀堂。
大老太太覺得這好極了,離了二房的心,也讓章紀堂喫點虧,以後懂得敬着自己。
可她沒想到,那丫鬟竟是個厲害的,徑直抓住了她派來的人。
這一下,她暗中使壞不成,卻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
當時,二老太太冷笑了兩聲,看了章紀堂一眼,讓他自行處置。
大老太太眼見事情暴露,卻不肯死心,還扯着章紀堂道,“你瞧瞧她那模樣,一個丫鬟而已,有什麼了不起?非要鬧出來!她分明是不把你當她自己的親孫。我的兒,我纔是你祖母,都是爲了你好呀!”
章紀堂一把甩開了她。
“你是待我好,可處處想着從我這裏拿走二房的產業,眼下還要污我名聲。錢在你眼裏就這麼重要嗎?!”
二老太太又是冷笑。
“大嫂不就爲了我二房的錢嗎?你想要,便拿去吧,總歸也早晚要給了紀堂的。你不要再爲了這點錢手段百出,我是奉陪不起了。”
她這麼說,章紀堂心下發顫。
可大老太太卻眼睛亮起來,“真的?你可說話算數?!”
這回,不等二老太太開口,章紀堂就打斷了大老太太。
“你可真是爲了錢活着,爲了錢,旁的在你眼裏一文不值!我這就把這些錢全都送人,便是送給那些花樓的妓,我也不會讓你落到一分!”
章紀堂說完這話,一甩手,怒氣沖天地離開了章家。
大老太太以爲他說氣話而已,沒想到沒多久,他便出現在了開封。
他隱姓埋名,可大老太太一清二楚,那個用兩大箱金銀尋一紅顏知己,必得是妓的紅顏知己的人,就是章紀堂。
章紀堂從那之後再也沒有回章家。
至於那兩大箱子金銀,都歸了那位紅顏知己,也就是沈如是了。
沈如是聽了這些前後,有些恍惚。
她是不是應該感謝大老太太的貪婪,讓章紀堂徹底反目,那些錢才都落到了她口袋裏。
那些錢確實救了她的大急。
如若不然,家中只怕早就剩不下幾口人了
遠處出來一陣清爽的風,從合歡樹的枝葉縫隙裏吹過來。
章紀堂說完這些,沉默了許久。
沈如是側過臉看去,男人的目光向不知名的遠處看去。
遠處青山連綿,羣鳥從山邊飛過。
她猜,這次回禹州,他是要做些了斷了吧。
她什麼都沒說,安靜地陪在章首輔身邊。遠方的飛鳥漸近了,從他們頭頂掠過。
章首輔突然開了口。
“回去吧。”
沈如是從善如流。
但男人很順利地從大石上下去了,她卻下不去了。
上來容易,可下去,這一套衣裙可就令她太爲難了。
她正琢磨着去哪借力,一隻大掌突然伸了過來。
沈如是晃了一下,要伸手去扶,不想那大掌卻越過她的手,托住了她的腰。
沈如是一怔的工夫,男人幾乎是將她抱了下來。
這
沈如是也不知該怎麼跟這位好心的金主道謝。
好心的金主沒有鬆開她,反而手臂一收,將她攬進了懷裏。
這就更
她正尋思着看一看男人的臉色判斷一番,可男人摟得緊。
她無從看,只是聽到他的心跳,一下響亮過一下。
沉穩而有力,如她攔住她腰的手一樣。
沈如是有些奇怪的感想,可就在此時,她聽到一串腳步,腳步漸近,又在一瞬定住,慌忙就要遠去。
沈如是微微偏頭看到了章紀培。
她稍稍鬆了口氣,順着章紀堂的力道,伏在他胸前。
章紀堂感到她的親近,心下一軟,眼角卻掃到了遠處跑來的章紀培。
他不快地鬆開了懷裏的人,叫住了章紀培。
“什麼事?”
章紀培尷尬着不敢靠近,遠遠道,“二哥,祖母方纔昏過去了,大夫說不好了,恐要請太醫纔行。”
這是外地,可不是京城,哪有這麼容易請太醫?
到了這種地步,章紀堂便也不再說什麼,皺眉默了一默。
“我先回去看看。”
他去了大老太太客房,情況着實不好。
大夫告訴他,“這病來得及,您家老太太年紀大了,又車馬勞頓,凶多吉少,要是能有太醫來看一看,興許有旁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