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暖問得有些急。
“什麼事？”
王燕青仍舊是不敢看秦暖暖。
他低垂着頭，渾厚的聲音有些輕。
“那一年，清澄去B大參加一場公益活動，以往我們四個人之中至少有一個人會陪着她一起去，可那天我們四個人都有急事，沒有辦法跟着她。現在想想，這也許是天意……”
王燕青說到這，脣角勾起了一抹苦笑，分外淒涼。
他擡了擡頭，拿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是奮力想要將某種壓抑不住的情緒憋回去。
是後悔，是愧疚，是還別的什麼……
秦暖暖看着王燕青，平靜得說。
“我媽媽她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
她的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她甚至確定，那個人肯定不是秦建業。
這也是爲什麼，堂堂尹家大小姐會嫁給一個一無所有又一無是處的男人。
果然。
王燕青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喫力的點了點頭。
他的臉變得很白，連帶着原本深色的脣瓣都蒙上了薄薄一層白色的蛻皮。
“當時接待清澄的是B大的學生會長，那小子明明是個窮的一無所有的臭小子，就是努力一千年也趕不上我們的萬分之一，可是清澄就是對他一見鍾情了。憑什麼我們求而不得的東西，那個窮小子卻能夠輕易得到，不僅如此，他還不要！！！”
一想到當年的事，王燕青通紅的眼睛更是渲染上了一層血色。
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一提起，仍舊能夠勾動王燕青波濤洶涌的情緒。
秦暖暖看着王燕青說不下去的樣子，耐心一點點的耗盡，開口幫他總結了。
“我媽媽喜歡上了B大那個學生會長，可那個學生會長起初不喜歡我媽媽，所以我媽媽很主動的倒追了。”
這倒是尹清澄的性格。
尹清澄絕對不是一個柔弱的女人，相反，她出生名門，有着無與倫比的自信和美貌，活潑驕傲，有着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獨立。
即便是那個年代，她仍舊主動得在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
秦暖暖記憶中，那就是尹清澄，也是尹清澄對她的教導。
可秦暖暖的總結就像是一把刀，狠狠插進了王燕青的心裏，還兇狠的攪動幾下，將內裏的血肉絞得鮮血淋漓。
王燕青沒有怨秦暖暖。
事實的確是這樣的，他即便是再怎麼不願意面對，事實就是事實。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抵抗清澄的魅力，我甚至覺得，當時那個窮小子只不過是在欲拒還迎，爲的就是讓清澄離不開他。但是不管怎麼樣，誰也沒有辦法阻止他們在一起，即便是我們想了很多辦法，也出手了，可是那個窮小子愛上了清澄，雷打不動……”
秦暖暖聽了，心底冷冷嗤笑一聲。
是錢打不動吧。
“之後呢？爲什麼他們沒有在一起？”
王燕青笑了笑，那笑容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懺悔，只是秦暖暖覺得這個笑容很虛弱。
“因爲那個人死了。”
秦暖暖大概是明白了。
“因爲你們。”
這也是爲什麼之後尹清澄再也沒有聯繫他們的原因，甚至連秦暖暖都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只見過他們一面。
依照四個叔叔對自己的熱情態度，可以看得來，他們的感情應該是不錯的。
但是，卻這麼多年沒有聯繫，甚至連尹清澄已經過世了這件事，都是在十多年以後他們才知道。
王燕青擡頭看着秦暖暖，失笑。
“暖暖，你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是啊，那個人死了，因爲我們，清澄恨透了我們，但是這麼多年的感情，即便不是愛情，也不可能割裂，於是她不再見我們，不再社交，甚至是離開了帝都，遷到了S城。慢慢的，凡爾賽玫瑰的名字也漸漸消失在了我們那個圈子裏。可是，我們不願意放棄……”
秦暖暖對上王燕青的眼睛，冷冷吐出四個字。
“政治聯姻。”
王燕青點頭。
“是的，因爲門當戶對，四個家族都向尹家提出了聯姻，尹老爺子也有這個意思，於是就逼着清澄在我們四個之中選一個人。”
秦暖暖大概猜到了最後的結局。
尹清澄那麼剛烈的性格，怎麼可能同意嫁給害死自己真愛的男人。
她本性叛逆，被逼急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既然都是要嫁人，既然都是自己不愛的男人。
最終，尹清澄選擇了和那個男人同樣出身貧寒的人。
秦建業對她好，對她言聽計從，出身和各方面都不如她，夫妻之間的關係便是尹清澄佔主導，她矜貴驕傲，怎麼肯被迫作爲聯姻工具，成爲身不由己的豪門附屬品。
只可惜，尹清澄匆忙之中找的男人，終究還是看走了眼。
本想找個方便控制的贅婿，誰知道秦建業歪嘴一笑，反噬了一向來強勢的尹大小姐。
這是一個悲劇。
一個冥冥之中被劇中所有人推向毀滅的悲劇。
誰都沒有錯，但是誰都錯了。
只一點，秦暖暖想不通。
她問王燕青。
“爲什麼你們會眼睜睜看着我媽媽和秦建業結婚？”
既然之前這四個人能逼死那個男人，同樣也能讓秦建業放棄，只需要給秦建業一個唾手可得的美好人生，他會很欣然離開尹清澄的身邊。
畢竟，秦建業可是個渣滓。
王燕青搖了搖頭。
“你媽媽直接不聲不響和秦建業領證了，誰也沒有通知，我們只是以爲她心情不好，所以出去散心，沒想到等她回來的時候，她連孩子都有了。”
秦暖暖勾了勾脣角。
不愧是她親媽。
不管這些人怎麼逼迫，她直接用最殘忍直接的方法告訴那些逼迫她的人。
滾你丫的，老孃就是不想嫁給你們。
四個家族不可能允許一個女人懷着別的男人的孩子嫁進門，即便是王燕青他們四個人並不介意尹清澄懷過誰的孩子，甚至是二婚，只要她願意打掉孩子，我們都可以接受。
可是，尹老爺子到底是心疼女兒的。
他雖然生氣，但還是勉強接納了尹清澄，甚至是私下裏和四個家族做了交易，讓他們好好管束自家的崽子，不要騷擾有夫之婦。
那時候，四個人還沒有接管家業，根本沒有辦法掙脫自己的家族。
平生第一次，他們嚐到了失敗的味道，也明白了掌控權力的重要性。
於是，蟄伏，彷彿之前做的那些糊塗事都已經忘卻了，連同對着尹清澄的愛。
可是，真正的愛情並不會因爲時間而被淡忘，反而會因爲求而不得越來越濃郁，最終那種佔有慾沁入骨頭裏，刻進每一個細胞，每一條血管，最終走向瘋狂。
短短几年之內，四個人合作掌控了四個家族，然後聯手對付尹家。
直接將尹家從帝都幾大家族之中擠了出去,最終只能龜縮在S城裏，偏居一隅。
他們四個還對着秦建業和尹清澄的公司出手。
四個佔盡了華夏大半壁江山的財閥，對一個剛出生的小公司出手，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只需要對着那些想要攀高枝的人流露出一點點的意思。
下面無數人都會孤立那家小公司，甚至是刻意打壓。
那時候的公司瀕臨破產，無奈之下，尹清澄終於出現去見了那四個人。
那也是秦暖暖唯一一次在小時候和他們見面。
大概是因爲秦暖暖長得像媽媽，幾乎沒有一點和秦建業長得像，所以那四個人對她很親近，很喜歡。
秦暖暖已經忘記了，當時她媽媽和那四個男人談了些什麼。
只是單純的記得，那一次見面的時間很短。
尹清澄略坐了坐就走了。
直到這一次，萬燕青苦笑着告訴秦暖暖。
“你媽媽以死相逼，勒令我們，除非她主動提出見面，否則再也不許出現在她的面前，涉足她的生活，也不許我們探查她的消息，否則她會跟我們同歸於盡。我們當時都傻了，但是誰都知道……”
“惹急了清澄，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直到這裏，真像大白。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王燕青擡起赤紅的眼，盯着秦暖暖，裏面的情緒太過複雜，複雜到無法一一形容。
他啞聲說。
“暖暖，你願意原諒我，原諒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