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夏天不夠警醒。
事實上。
哪怕他判斷男子就是個本地閒漢，也會保持着該有的疏離和旁觀姿態淡漠的審視。
對方的氣息全無異樣。
下午打檯球的時候，他還刻意與對方有過小小的接觸。
而且操着一口熟絡的本地口音。
舉手投足之間，沒有半分裝出來的漏洞。
第一次見面，對方主動與他打檯球。
打完檯球，一拍兩散。
這次則是夏天主動在街上閒逛，從而偶遇。
雖然他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審視，但從心而言，還是認爲對方就是個普通人。
這是基於他自身的閱歷和實力的判斷。
直到男子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以及臉上勾起了一抹惡作劇般的似笑非笑。
夏天的臉上難掩震驚，一雙眼眸凝視對方。
這個臉色蠟黃，相貌普通，看起來落魄之極的男子，從兜裏摸出一根菸。
點燃後，猛吸了一口，流露舒爽之色。
“飯後一根菸，賽過活神仙……”隨即笑吟吟看着夏天，“警惕性還不錯，可惜眼光不行，判斷力也差了點，夏天，你和外面傳聞……有點名不副實啊。”
夏天目光一凝，“你知道我是誰？”
“哈哈。”
落魄男子爽朗一笑，“知道你的身份很難嗎，卸索之術固然神奇，卻也不是萬能的，洞虛強者的確可以感應別人的內息和氣機，但真的有那麼準確嗎？
包括眼睛看到的，你以往的經驗，其實都會誤導你。”
夏天暫時未感到對方敵意，聞言後，點點頭，“那麼你又是誰。”
“你那麼聰明，難道猜不出來嗎？”
落魄男子笑吟吟看着他。
夏天心中一動，吐出兩個字，“影王？”
男子不可置否笑了笑，“那是別人的稱呼，你可以叫我東方日月。”
說着，他吐出一口濃煙，擺擺手，“戒心別那麼大，紀寶瓶應該和你說了關於我的一些事吧，所以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害你，事實上，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只是一直未曾露面罷了。”
夏天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看着他。
“咳。”
名爲東方日月的男子乾咳一聲，“想不想知道關於你父親的一些事。”
夏天心中微微一動，說道，“想。”
“就如同傳說的那般，你父親的確是五百年一出的奇男子啊，幾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通……咳，你母親夏九幽夠厲害吧，但是在同等境界之下，打不過你父親，這是我親眼所見，一說起某個天才妖孽，人們通常說祖師爺賞飯喫，老天爺賞飯喫，但你父親，簡直就是小說中主角的模板啊，但他不愛古武喜奇門……咳咳，你那什麼眼神？”
夏天斜睥着對方，“你那麼誇讚我父親，又是那幅表情，你不會有問題吧？”
“有問題？
什麼問題……”東方日月一愣，緊接着臉都綠了，“我去，小子你找打是吧？
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人。”
夏天不緊不慢道，“那你說這些廢話做什麼，就算我沒見過我父親，我也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
“哦？”
東方日月的眼睛一亮，“那你說說，他是怎樣一個人？”
夏天嘴角一抖，生硬岔開話題，“如果你真是影王的話，我很感謝你曾做過的一切，但我這個人戒心慣了，所以沒必要浪費時間，你讓紀寶瓶傳話，讓我來耳家，有什麼目的。”
東方日月淡淡一笑，“沒什麼目的，就是讓你來看個熱鬧，順便我也想見一見你，畢竟當初我和你父親合作了多年。”
夏天坐直了身軀，“那麼我想知道，他當年是怎麼死的。”
東方日月沒有賣關子，“中毒。”
什麼！夏天的一雙劍眉幾近立了起來，“中毒？
誰下的毒？”
東方日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娓娓道來，“你父親不喜歡練武，也不是很上心，只是醉心研究奇門遁甲，直到你母親隕落，他才幡然悔悟，後來便專注練武，其實到了後程，他已經超越搖光了，我便幫他佈局欲殺搖光，卻不想在追殺搖光途中，遭遇了一個人，他與那人做過一場，不敵退走，可是幾天後才發現中了毒。”
說到這裏，他直視着夏天，“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達到洞虛之後，不說百毒不侵，也相差無幾了，但有些毒，幾近無解，至於是被誰下的毒……呵，自然是凌天下。”
凌天下！夏天既震驚於這個消息，更多的是殺意。
東方日月又道，“其實那時候，你父親一直在追查當年一件隱祕，那就是……當初你母親突破洞虛的第二日，離開祖山之後，曾被兩個人偷襲，導致她重傷，其中一個是搖光，而另外一個，就是凌天下。”
夏天的臉色霍然一變。
“搖光也只是凌天下的一枚棋子罷了，只是他自己不知情，反而野心很大，呵……”東方日月嗤笑一聲，“當然，搖光同樣是諸神聯盟的一枚棋子，他能突破洞虛，是在布魯斯的暗中推動下，讓馬丁出手治好他的傷勢，而馬丁同樣是個傀儡。”
夏天心中蕩起波瀾，拳頭攥緊三次又鬆開三次。
好半晌，他才強壓心頭各種情緒，“搖光對我母親出手，我能理解，這種事情我也經歷過，無非是雙方天然就有化不開的仇恨，但凌天下爲什麼要這麼做？”
“呵。”
東方日月冷冷一笑，“你母親才情絕豔無雙，曾連續三次拒絕過長生門的招攬，當年她曾說過一句話：無需長生門，給我時間，我一人便是華夏古武界的屏障。”
東方日月臉上的譏諷愈發濃郁了，“若是別人說出這樣的話，那是大言不慚，可是說那句話是的你母親，她真的能夠做到，給她時間，君臨天下也不是沒可能。”
他直視着夏天，譏誚道，“你母親若成了華夏古武界的屏障，要長生門做什麼？
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
夏天的拳頭再次攥緊，骨節噼啪脆響。
他牙關緊咬，一字一頓道，“只因爲這樣？”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東方日月說道，“長生門傳承數千年，一直超然世外，高高在上，在他們看來，華夏古武界，就是他們的私有之物，想怎麼撥弄便怎麼撥弄，後來你母親出現了，讓凌天下感到了威脅，他怎麼容忍你母親繼續成長下去……人心這東西，最爲複雜。”
夏天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擡起頭，“戈乾來耳家，會不會逼出凌天下？”
“不知道。”
東方日月搖搖頭，笑了笑，“只能說有可能，我推測着，凌天下極有可能也意識到，他走了一般臭棋，既然如此，大概率不會來吧，但也說不定，若他反其道而行……對了，如果你想看熱鬧的話，最好不要露面，順便保護一下我。”
嗯？
夏天皺眉，上下打量對方。
“你不會認爲我是什麼超級高手吧。”
東方日月臉色蠟黃，看起來如久病初愈，“我就是個普通人，而且不能習武，否則的話，怎麼能騙過你。”
……同一時間。
京城某地的院落中。
黑衣女子……也就是夏九幽，此刻正獨自坐下屬下品茗。
她依舊穿着一襲寬鬆的黑衣，面具已摘掉。
但仍然並非本來面具，而是一張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尋常臉頰。
就在這時，一名戴面具的男子走進院落，恭聲道，“尊上，飛絮傳來消息，他們在南嶺山脈附近的幾座城市中，發現了疑似凌天下的蹤跡。”
聞言。
夏九幽挑了挑眉頭，不輕不重問道，“只是疑似？”
“是，無法確定，而且此人很難追蹤。”
男子將手機遞來，“這是在幾座城市的監控截取的畫面，還不能確定是他，現在只能確定，此人分別在雷電門、雙子門、壓行門有過短暫的駐留，而且至今依舊在南嶺山脈中。”
夏九幽接過手機，伸出一根手指，隨意撥弄着上面的模糊畫面。
“是他。”
說話間，她緩緩站起，“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爲之，這數十年來，暗中一直搜尋他，但每一次，都會晚上一步。”
男子並不多言。
他知道夏九幽不是在詢問。
“這麼說來了，戈乾去耳家的消息，只怕也被他知道了，我若暗中跟着去耳家，只怕是空跑一趟……”夏九幽地上輕輕踱步。
許久。
她說道，“原本我也沒指望戈乾能把凌天下逼出來，而是想要看一看，究竟是耳蘇一人投靠了凌天下，還是整個耳家都是如此。”
說到這裏，又道，“讓戈乾繼續吧，我們去南嶺山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