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腦海中隆隆作響，幾近一片空白。
心緒蕩起波瀾，說不出該是怎樣的情緒。
似有一股戾氣和怒意，在他的內心之中升騰激，似炸彈，似火山。
但是。
李老爺子的語態之間竟然沒有太多對夏無忌的憤懣。
他臉上的神色甚爲複雜。
“夏千雲和你母親剛被選入大夏家的時候，當然不僅是他們兩個，還有一大批孩子，而當時負責教導這些孩子的，就是夏無忌。”
老爺子的眼眸變得黯淡。
“當你母親表現出妖孽般的天賦，一年一進階，八歲便達至罡之時，大夏家便喝令夏無忌，不準繼續傳授你母親家族核心技法，並且讓她博取你母親的信任，而且命令她暗中給你母親喫喝用度之中，下了一種慢性毒藥。”
停頓了一下，又道，“夏家其他人越是敵視你母親，反而更加映襯出夏無忌對你母親的好，夏家人的打算着，若是將來有一天，可以讓夏無忌對你母親發動致命一擊。”
夏天重重呼出一口氣，鬆開了拳頭，也收斂了全身的氣機。
他輕聲問道，“後來呢。”
“後來啊……”老爺子嘆了一口氣，吐出三個字，卻發現不知該如何述說。
好半晌，他搖搖頭。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夏千雲和你母親兄妹在很小的時候就跟着她，對她的信任比之親生父母也不遑多讓，事實上，你母親之所以十歲離開夏家，也有夏無忌的功勞，她曾不止一次暗示過。”
夏天一呆，錯愕而詫異，又有些不相信。
“夏無忌這個人很複雜，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在想着什麼。
你母親離家的那些年，她也在四處遊蕩，甚至暗中還保護過你母親一段時間，直至她進入天山劍派。”
“後來，她在無意中發現了你父親，重要的是，你父親的天賦潛力，比之你母親一點都不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到這裏，李老爺子眉頭微皺，“但凡知道這些內幕的人，直至今日也不知道她是怎樣想的，她在暗中傳授你父親本領，卻不將他引入夏家，而是讓他拜入天龍門這樣的小門派。
現在想來，她將你父親當成了傳人，卻又害怕大夏家扼殺天才，才那樣做的吧。”
“後來，偶然之下，你母親和你父親相見了，而你母親身爲天之嬌女，在壓下戰力，同等境界之下，竟然不敵你父親，可偏偏你父親對習武沒有興趣，反而喜好研究奇門遁甲，你可以試想，這樣兩個絕世天才在一起，將會撞出怎樣的火花。”
“夏無忌曾經有一個女兒，好像叫夏輕舞，她也對你父親用情極深，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父親的全部感情都在你母親身上，如此之下，因愛生恨。”
“後來我聽說，夏輕舞爲了得到你父親的感情，曾一度暗中偷襲過你母親，而你母親一再忍讓之下，終於忍不住，將她打傷了，感情這東西，誰也說不清，後來夏輕舞又被你父親當面拒絕且斥責，她又氣又急之下，甚至想要殺死你父親，結果被你父親打傷。”
說到這裏，望着錯愕中的夏天，李老爺子又道，“夏無忌知道這件事之後，並未因此而偏袒，而是狠狠的教訓了夏輕舞，而夏輕舞也表示了悔改。”
“然而，終究還是種下了禍根，就在你母親將最終戰場選擇在大裂谷，準備和所有人來一個了斷的時候，夏無忌則帶着一部分夏家人，表示會站在你母親這一方，可是誰都沒想到，夏輕舞二度偷襲了你母親，並且成功了，但她也被你母親一掌鎮殺，在那種情形之下，夏無忌因爲女兒的死，當場翻臉，刺了你母親一劍，你母親並未躲閃，被一劍洞穿，她就在傷上加傷的前提下，面對着來自全世界高手的圍殺。”
“她曾被搖光偷襲，據說傷勢一直未曾痊癒，又中了慢性毒，再被夏無忌母女偷襲……你不知道當時那一戰是何等的慘烈。”
李老爺子的眸子中涌現出了濃郁的愧疚之色，“說起來，我也是罪人一個，當時我和另外三十六個至虛高手，擺下了周天大陣將你母親徹底困住了。”
“可即便如此，那些至虛高手也如同被割麥子一般，死了一茬又一茬，周天大陣，只要有人被殺，立即有人替補，始終困着你母親，不過最終除了我和少數幾個人之外，練習過周天大陣的所有至虛高手，全都死於你母親的劍下了，接下來就是更加血腥和慘烈的廝殺。”
那一場最終決戰，夏天都從不同的人口中聽說過。
每個人的說法都不同。
唯一相同的，便是隻有兩個字：慘烈！夏天的腦海中早已經能夠想象到那是怎樣的一幅畫面。
一名白衣女子，手持三尺青峯，一人戰天下。
那是何等的狂傲！他恨不能時光倒流，以身相替，或者與她並肩作戰！夏天的聲音有些嘶啞，但很平靜。
“如果沒有夏無忌母女當時的偷襲，我母親應該不會死吧。”
老爺子搖搖頭，“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我不去推測，我只是告知你當年曾經發生的過往和一些不爲人知的細節。”
頓了頓，又道，“再說夏無忌，她出手之後，便消失了，後來聽聞她瘋了，女兒被侄女所殺，而侄女同樣被她當成女兒看待，結果也最終隕落，還有她的徒弟明人，也形同陌路，甚至是仇人，後來……我聽聞她在暗中出手，要殺那些曾經對你母親出手的人，甚至偷襲過君臨，再後來，她便徹底消失了，大多人都以爲她死了，不過，她自始自終都沒有將你的存在透露出去，不久前才知道，她被君臨困在霧谷，而且是被你救出來的。”
李老爺子重重嘆了口氣，“其實……我認爲夏無忌現在都是瘋的。”
夏天沉默着。
他的腦子裏很亂，如同一團亂麻。
怒意與殺意混合在一起，又多了一些難以言表的複雜之意，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以現在的目光看待當年之事，對錯和道理的界限，已經十分模糊。
最終還是要以實力來說話！他暫且將這個念頭拋開，直視着老爺子，“老爺子，我還有一事不明，我母親和父親與你有着怎樣的約定？”
老爺子一愣，愧疚之色更甚。
“你終於還是問出這句話了。”
夏天輕聲道，“你當年參與了圍殺我母親一役，甚至親自主持周天大陣，可是之前你也說了，你與我母親是忘年之交，而我父親更是曾經上門提親，他們二人都對您如此信任，期間定然不爲人知的祕辛，還望老爺子相告。”
“沒什麼不可說的。”
老爺子面色黯然，“在你母親決定與天下人做個了斷的前幾天，她便找上了我，告知了她的計劃，我曾再三勸阻，可惜……”他搖了搖頭，“你母親雖然的女兒身，但她就和她的劍一樣，剛直且剛硬，寧折不彎，誓要殺出一個未來，我當時還是守護者聯盟的成員，打算着領着一部分人和溫水他們，與你母親站在同一條線的。
但是被她阻止了。”
老爺子直視着夏天，“她不確定自己能夠成功，所以讓我站在她的對立面出手，假如她失敗了，希望我能夠在這場圍殺之中厥功至偉……這一切，都是爲了你。”
夏天牙關緊咬，眼眶不由發紅。
以他的聰慧，怎能不明白其中蘊含着的深意。
“其實無論成敗，她已經做到了最好的打算，成功了還好，她將成爲華夏一面旗幟，一道屏障，獨尊天下，若失敗了，她甚至能夠想到，明人定然會被她復仇，那麼終有一天，你的存在也會暴露，而我，就是你父母爲你打造的保障之一。”
老爺子吐出一口悶氣。
“若我在圍殺你母親一役中佔據功勞，那麼我極有可能成爲守護者聯盟的盟主，在那樣的位置，我在暗中完全可以護着你安全成長，事實上她的預料很準，我的確險些成了守護者聯盟的盟主，可當時卻又發生了變化，消失多年的上一任盟主回來了，他將那枚令牌交給我，而我也趁此避世，雖然沒有成爲盟主，但古武界各大家族門派，都要賣我一個面子，當年你父親上門提親，我亦沒有拒絕……”老爺子直視着夏天。
“你有一個偉大的母親和一個偉大的父親，他們爲了讓你平安活下去，做了許多努力，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繼承他們的遺志，不要讓仇恨佔據你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