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緩緩地睜開眼睛。
連續三天,每當他試圖睜開眼睛時,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
徹底失憶了。
腦海中只有一片片雜亂無章、交錯混亂的畫面時不時的閃現而過。
他可以感知到外面的一切,甚至能聽到一個小女孩經常在一旁自言自語。
但他什麼都幹不了。
後來他放棄了。
因爲在潛意識中,他似乎沒什麼遺憾了。
哪怕是死,也死而無憾。
而且在內心最深處,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與絕望。
他就像是行走在黑暗深淵之中,只有偶爾的時候,纔有一縷陽光照射進來。
但他仍然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呢。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可是每當這個念頭浮現之時,換而取之的便是腦海撕裂般的劇痛。
他只能停止一切所念所想,安安靜靜聽着身邊的動靜,聽着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他知道小女孩叫小花。
爺爺已經去世一年。
他知道小花如今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
他知道就是這個八歲的小女孩,將自己救了回來。
他甚至知道,這個八歲的小女孩,很會照顧人。
每隔一個小時,小女孩會喘氣粗氣給他翻身,然後輕輕揉着背部。
她還會準時的給他餵飯,而在餵飯的時候,甚至能聽到小女孩肚子傳來的咕咕聲。
夏天又很想醒來了。
想要感激小女孩,去幫助她。
因爲他知道,有一個叫白眼狼的人,會隔三差五過來打罵小女孩。
似乎小女孩爺爺的手中有一件東西,是那個叫白眼狼的傢伙想要得到的。
這個叫小花的小女孩,真的很懂事。
現實總是這麼奇妙。
夏天對這個世界絕望而失望。
每一次,總會遇到一些讓他爲之感懷的人與事。
也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不總是這麼差勁,不總是黑暗與冰冷。
陽光,一定會透過冰冷黑暗的世界照射進來,讓人感受到它的溫暖。
每一次,總會有一隻手,將他從深淵拉出。
所以纔有了此前的夏天。
哪怕常年血腥殺戮,哪怕經歷太多的黑暗與背叛,卻也沒有因此而迷失了本性。
醒來。
我要醒來。
必須要醒來。
因爲這個一直細心照顧他的小女孩有危險。
夏天心中一次次的發出怒吼,哪怕那些散亂的記憶片段一次次撕扯他的靈魂,心中唯一的執念便是醒來。
保護那個可憐的女孩。
“啊——”突然間。
他大叫一聲,猛然睜開眼,瞬間坐起,緊隨着腦海中便傳來撕裂的痛苦。
縱是夏天心堅似鐵,此刻也難以忍受。
他再次重重摔在土炕上,抱着腦袋蜷曲身軀,猛烈的顫抖起來,牙齒更是被他咬的咯吱吱響。
……另一邊。
中年女子牽着小花的手,剛走出這個小小院子,前方便傳來了轟鳴聲。
幾輛轎車踐踏着地面的雨水疾馳而來。
看到這一幕,中年女子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
但她仍然強壓着害怕,輕聲安慰道,“小花,不要怕,白眼狼他們也只是嚇唬你。”
“我知道……”小花的眼眶之中浮現一層水霧,低聲道,“愛花嬸嬸,你快走吧,不然他們會打你的。”
“沒事,他們又不敢打死我……”話雖如此,但中年女子眼中的惶恐越來越濃郁了。
“嘎吱!”
“噗”隨着轎車猛然剎車停下,一大片污水向着兩人濺射而來,嚇的中年女子和小花趕緊閃向一旁。
“哈哈。”
第一輛車的車門打開,人還沒有出現,就傳來了囂張的大笑。
緊接着,剩下的兩輛車車門打開,走下一名名舉着傘的大漢。
其中一名大漢走至車門旁,臉上掛着獻媚之色,“白少。”
隨着聲音,一個傢伙走了下來。
這是一個臉色發白、黑眼圈很深的傢伙,明顯是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
重要的是,這傢伙有着一雙……斜眼。
每當他看人的時候,眼中的瞳孔便會斜到一旁,露出大片的眼白。
“這不是愛花姐嗎,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青年笑呵呵走來,腦袋微偏,一雙瞳孔斜到一旁,根本感覺不到這是在看自己。
中年女子掩飾慌亂,擠出一抹微笑,“小花還沒喫飯,我帶她去我家……白少您這是……”“哦?
小野種沒喫飯啊?”
斜眼青年狠狠‘盯着’小花,但他的一雙瞳孔,偏偏讓人感覺不到是在看自己,給人一種分外詭異的感覺。
小花嚇的一哆嗦,下意識躲向中年女子身後。
“砰!”
然而就在這時,青年陡然一腳揣在中年女子身上,直接將她踹飛了出去。
同時怒罵道,“給臉不要臉賤民,當我白智若的話放屁嗎,我說過,村子裏誰敢幫小野種,就是和我作對,賤女人,你特碼找死是吧。”
中年女子重重摔在雨水之中,手中的傘也隨之跌落。
“愛花嬸嬸……”小花帶着哭腔跑了過去,“愛花嬸嬸你快走吧,嗚嗚嗚……”“哈哈哈,小野種還挺會來事。”
名爲白智若的青年嘻哈大笑起來。
他這一笑,身周的十幾個大漢同時跟隨大笑。
“別看小野種看起來瘦骨嶙峋,但她是個美人坯子。”
白癡若看向左右,“我敢保證,再過幾年後,絕對會出落的如花似玉,哈哈哈。”
身周狗腿子也都露出的邪褻的笑容,那樣子要多可惡又多可惡。
“小花,我沒事……”中年女子強忍着疼痛安慰一句,而後緩緩站了起來。
“小野種,你爺爺留下的東西呢,交給我。”
白智若眼中淫光大放,“只要你交給我,我不僅供你喫供你穿,還會給你住大房子,而且會帶你去遊樂園……”小花整個人已經被雨水浸溼,她不敢去看青年,低着頭,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低聲道,“我不知道爺爺有什麼東西,你們也都搜過好幾次了……”“小野種還是那麼不識擡舉啊。”
青年邪笑着走來,幾步之後,陡然一腳踹了出去。
同時喝罵道,“給臉不要臉的野種,如果不交出東西,今天我就把你沉到柳河淹死你。”
面對這一腳,小花根本不敢躲,也躲不過。
她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
最多和上次一樣,疼上幾天就沒事了。
她甚至如此安慰着自己。
她只是不明白,爲什麼村子裏的叔叔伯伯那麼好,而眼前這些人爲什麼要這麼壞。
呼。
眼看這勢大力沉的一腳,就要蹬到小花身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道凌厲的弧線劃過半空,帶起雨簾。
那是一塊半頭磚,結結實實砸在青年的腦袋上。
“砰!”
也不知道這一下有多重,青年原本一條腿擡起,本就站立不穩,這一記重擊狠狠砸翻地上。
整個腦袋頭破血流。
“我次奧……”青年痛苦的大罵一聲,隨即眼皮一翻,直接昏死了過去。
“白少!”
“白少!”
身周十幾個大漢當即變色,紛紛圍攏過來。
與此同時,破舊的小院子中,走出一人,一個青年。
正是夏天。
“大哥哥?”
小花看到對方時,先是一驚,繼而那張滿是雨水的小臉上,寫滿了開懷與驚喜。
“大哥哥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