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
屋外傳來噼裏啪啦雨點聲。
小花將一個矮凳子放在泥磚修砌的竈臺前,然後站了上去。
她看着竈火上面黑乎乎的小鍋,已經向外冒着熱氣,隨即拿起一塊抹布,墊着手打開了鍋蓋。
水開了。
小花又拿起一旁早已經準備好的半碗康米,小心翼翼倒入鍋中。
糧食已經不多了。
自從爺爺去世的一年以來,她將家裏儲存的小米、玉米和稻穀都喫的差不多了。
想到爺爺,小花的眼眶變得通紅起來,淚花閃爍,而後隨着眼珠轉動幾下,被她狠狠抹了一下眼睛。
等糧食都喫完了,爺爺留下的那些錢,應該也能買許多糧食吧。
實在不行,就讓愛花嬸嬸帶着自己去市區,去那個叫孤兒院的地方。
但自己走的時候,一定要把那件東西藏好。
一想到將來會離開村子,離開這個屋子,小花有點難過。
打開旁邊一個小蒸鍋,裏面是兩個拳頭大的涼饅頭和小半碗白菜與粉條的燴菜。
那是昨天愛花嬸嬸給自己拿過來的。
舔了舔嘴脣,小肚子傳來一聲輕響。
小花先將饅頭和半碗菜拿出。
在將下面的小蒸屜拿起,放在了熬米湯的小鍋上。
隨後又將饅頭和半碗菜放了上去。
將鍋蓋蓋上。
等米湯熬好之後,滿頭和菜都熱了。
做完這一切,小花小心下了凳子,又堅強的揉了揉通紅的眼睛。
隨即打開小廚房門跑了出去。
外面是密佈的大雨,但小花跑的很快,因爲隔壁就是她的房子。
確切的說,那是窯洞。
窯洞中有些昏暗與潮溼,但並不陰冷。
進來之後,小花用毛巾擦了擦手,走至土炕邊,爬上了一張椅子。
她將雙手平方在炕沿,下巴放在手背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土炕上躺着的人。
都已經三天了,他怎麼還不醒呢。
小花有些奇怪,也有些惶恐。
去年她照顧爺爺的時候,爺爺也是這種樣子,好幾天不醒,偶爾醒來也只說幾句話。
然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今年只有八歲的她,遠比同齡人多了幾分成熟。
但她仍然不明白,人爲什麼會死。
“大哥哥,你怎麼還不醒呢……”“你一定也沒有親人吧……”“不然你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傷口,肯定是外面的人打你了……”“就像當初他們打爺爺那樣,爺爺身上也有很多淤青,很多地方都紅腫了起來,爺爺說沒關係,睡幾天就好了……”吧嗒。
一滴滴晶瑩的淚珠滑落,小花無聲抽泣着。
這裏是柳河村。
一個青龍鎮下轄很普通的一個村莊。
村子北邊接連着一條名爲柳河的大河,除了種地之外,村民們若有閒暇時間,都會外出打漁。
如同華夏所有的普通村莊一樣,這裏的村民醇厚朴實,樂於助人。
可即便這樣,對於一個只有八歲、無依無靠的小女孩而言,生存依然很艱難。
幸好她從小就懂事,學會了很多。
因爲爺爺的身體一直不好,在她五六歲的時候,就已經學着照顧爺爺了。
聽村裏的人說,爺爺也只是一個孤寡老人,並沒有結婚,更沒有兒女。
她也只是爺爺從外面撿回來的。
小花問過爺爺,爺爺也承認了……但爺爺很愛小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孫女。
“爺爺!”
“你不用擔心小花,小花會和你說一樣,很堅強很堅強……”“哪怕小花將來去了孤兒院,等小花長大以後,也一定會回來的,我要將每一間房子都打掃的乾乾淨淨,到時候灰塵一定很多……”說着說着,小花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她伸手擦去淚水,又望向炕上的人,“大哥哥,你怎麼還不醒呢……”屋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小花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立即跳下了椅子。
“小花……”隨着聲音,房間門被推開,走進一位個子不高,膚色粗糙的中年女人。
“愛花嬸嬸……”小花當即甜甜的喊了一聲。
中年女子的臉色微微有些焦急,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小花,他還沒醒嗎?”
“沒有呢。”
小花的一雙眼睛烏黑而清亮,沒有一絲雜質,開懷道,“不過大哥哥應該很快會醒,他的心臟跳的很平穩。”
看着眼前只有八歲,瘦骨嶙峋的小女孩,中年女子眼眶一紅,隨即將她摟在懷中。
“我可憐的小花喲……”她在三天前就知道了這件事。
小花在柳河邊撈蝦的時候,遇見了這個被河水衝上岸的男子。
當時天色已經很晚,村裏的人並不知道此事。
而就是這個八歲大的小女孩,硬生生將一個一百多斤重的大男人拖回了家。
當時中年女子正準備過來看看小女孩,順便給她帶點喫的。
可是剛到小院子,就看到一個男人躺在地上,正在被小花喫力拖着走。
最後還是她幫忙將男子弄到了屋內的火炕上。
中年女子原本打算報警的。
可是小花說男子的心跳很健康,睡一夜就能醒來——這些知識都是小花爺爺告訴她的。
中年女子雖然不懂醫術,可也能進行一定的辨別。
男子除了額頭上有傷口之外,呼吸的確很平穩,而且心臟跳的很有力。
所以最終沒有報警。
只是沒想到,直至今日,男子依舊昏迷着。
“小花,快跟我走。”
中年女子臉上浮現焦急之色,“剛纔你胡嬸嬸給我打電話說,看到村裏來了幾輛車,應該是白眼狼他們。”
白眼狼。
三個字。
卻是讓小花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小臉變得蒼白而惶恐。
這三個字就是她的夢魘。
爺爺就因爲被他打了一頓,然後一病不起,最後再也醒不過來了。
而這一年以來,白眼狼隔三差五會來村裏子,每次他都帶着好多人嚇唬自己,還打自己……她有些發懵的任由中年女子牽着手向外走去,可是幾步之後,她忽然低聲說道,“如果……如果白眼狼找不到我的話,他們會不會打這個大哥哥……對了,我熬着米湯,他今天還沒喫飯呢……”“白眼狼找不到你後,自然會離開,應該不會打他的……”“真的嗎?”
“真的。”
小花轉過頭深深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男子,而後跟隨着中年女子離開了屋子。
然而就在他們剛關上門。
呼的一聲,一道重重喘氣聲傳來。
躺在炕上的男子猛地坐了起來,緊接着捂着頭顱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夏天。
男子正是夏天。
他沒死。
還活着。
但他失憶了。
這次與上次不同。
上次只是神祕女子故意爲之,而這次……被搖光連續以頭部撞擊之下,真的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