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被縛,水刑當頭,似乎是一個沒有逃脫可能的死局。
但姬霄還不想死。所以,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他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對方對我動用私刑,抱的是什麼目的?是爲了讓我死嗎?還是爲了把我折磨個半死不活?
我於他們,是會感覺到疼痛的死屍,還是可以隨意折磨的病人?
若是前者,沒看到我嗆死之前,水流必然不會停止;若是後者,我只要氣息微弱些,他們就會急急忙忙地把水流停下,把我送去醫療室搶救……
事實上,要不是因爲姬霄在先前的折磨中暈了過去,沒有聽到幾人的對話,更是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然的話,光憑這裝水的容器,大概就能判斷出來,對方並無殺心。
要是想殺死一個人,一小桶水,顯然沒有直接連通的水龍頭來的有保障。
在一瞬間之中,他做出了判斷。
“無論對方在不在乎我的死亡,假死都是目前最好的緩兵之計。”他在心底如此想道。
如果要殺的人一下子沒動靜了,那就要通過摸脈、探息等手法確認對方是否死亡,好準備下一步的行動——把屍體處理掉,或者是給他來上最後一擊。
如果可以折磨但是不能殺死的人一下子沒動靜了,那同樣也要確認對方是否死亡……
想到這裏,他先是順着先前自己掙扎的勢頭折騰兩下,然後以極其逼真的演技,慢慢將自己胸膛的起伏和手腳挪動的幅度減小,最後憋足了一口氣,將胸腹收起,像死魚一樣,梗在地上一動不動。
事後姬霄回想起來,自覺假扮死人最大的訣竅,不是儘可能放鬆全身,而是像死了一陣的舊屍一般,將全身上下都繃緊了,只是面部等地方極可能地保持在一個看起來“自然”的範疇罷了。
“喂喂喂……怎麼回事?”他聽到一個安保隊員如此說道。
……
“怎麼不動了?”一人有些疑惑。
……
“不對勁……剛纔還像海鮮市場放在冰塊上的生魚一樣,活蹦亂跳的,怎麼不動了?”
……
“不會……死了吧?”一個人喃喃道
……
“烏鴉嘴給我閉上!你也是,沒輕沒重的……撂開毛巾!起開!快看看還有沒有氣兒!”旁邊一人有些急了,罵罵咧咧地,連忙催促道。
本來心裏還沒個準頭的姬霄,一下子鬆了一口氣。
不管對方是爲了利益還是爲了什麼東西……至少他們沒打算現在就弄死自己。
忍住下嚥和喘氣的慾望,姬霄逐漸鬆開了緊繃着的頸部、腿部肌肉。
按他的原計劃,在雙手雙腳均被繩索束縛的情況下,想到唯二的反擊手段:其一,如果那人摸的是手腕處的脈搏,那便收起大腿,在電光火石之間用膝蓋撞向摸脈那人的面門;其二,如果那人摸的是脖子上的脈搏,那就一個頭槌撞過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逃過一劫……
心急如焚的安保人員們手忙腳亂地湊上前去:有的人伸手把躺在地上的姬霄扶起,有人不斷拍擊着他的背部,更有幾隻手搭在了他的手臂內側,搭在脖頸上,試圖拙劣地模仿大醫院裏的名牌醫生,想在脈象上摸出個所以然來。
其中一人在指尖上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躍動,立馬用嗓子今天所能發出的最大音量,跟周圍的同伴們宣佈了自己的發現:“我摸到脈了,我摸到脈了——還沒死透!”
“……快點把他喝進去的水打出來!”說完,他不忘連聲催促道。
聽聞此言,那幾個抱着死馬當活馬醫心態的安保隊員,哪還敢懈怠——手上使的力道更足了,打的姬霄那叫一個七葷八素的。
但偏偏他現在又在裝昏迷,就只好悶不做聲,忍下一切,真是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
好一陣,實在憋不住氣——或者說,憋的那一口氣全被巴掌拍在後背上,震散了……總而言之,感覺自己骨架子都要被那幾股蠻力拍散架了的姬霄,很是適時的在一次拍擊之後,那憋紅了的宛如豬肝一般顏色的面孔,第一次有了些許動靜。
嘴角動了。
然後,那“昏迷不醒”的人終於被“救”活了,開始無意識地劇烈咳嗽,吐出水來。
也就是因爲剛纔的確喝進去不少,現在才能吐出些許水來,要是再拍久點:水的儲量沒了,就只能把最近上火,肺部深處積攢的老痰給吐出來了,姬霄在心底腹誹道。
不僅僅是他鬆了一口氣,這地窖裏的剩餘安保隊員,亦如此。
見昏迷不醒的病人,終於在無意識狀態下吐出了嗆進去的水,沒有死掉,衆人心底高懸不下的大石頭這才猛然落地。
其中一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提議道:“反正隊長那邊也說了——‘半死不活的也差不多了’,今天到這裏就算了吧,要是死了人出了事,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隨便丟進哪裏鎖着吧,改天等傷勢恢復的差不多了再繼續給那邊拍攝視頻。”
衆人紛紛點頭,對此沒有什麼意見。
開玩笑,在場的各位,現在都算得上是驚弓之鳥了——全部都被姬霄那逼真的假死演技給鎮住了,真以爲後者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個來回,哪還敢繼續動用私刑……要是折磨過了,出了人命,他們幾個小小的安保隊員,肯定是喫不飽兜着走的了。
於是,一人擡手,一人擡腳,爲了確保穩妥,還有一個人託着背部,其他人則是把地窖裏的閒雜物品都收拾起來,打開了牢房的大門。
做完這一切後,幾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安保,也不敢像剛纔那般硬氣,直接將“不省人事”的姬霄給扔到地上,而是慢悠悠地將他放下,那架勢,恐怕比捧着家裏祖傳的名貴花瓶還要來得小心翼翼。
隨後,姬霄只聽見腳步聲漸行漸遠,以及走廊盡頭遠遠傳來的一道“咔嚓”關門聲,幾乎跳到了嗓子眼的心臟,這才緩緩平靜下來。
總算是度過這個難關了,他在心底想道。
不過,學着變得謹慎的他,依舊沒有放鬆警惕,先是耐住寂寞,扮作熟睡的樣子,在心底默默數了五千個數,這纔不動聲色地睜開眼睛。
要是周圍有人看守,不管怎麼說,都躺在原地一動不動睡了一個小時以上了,總該放鬆警惕了吧?
睜開眼睛,第一秒有些模糊,但在昏暗的燈光下,似乎沒有瞥到他人的存在。
姬霄眨了眨眼,喚醒眼睛內部沉睡的肌肉之後,眼前的視野終於逐漸恢復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