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太大,總有宴會依舊還在繼續,總有笙歌不歇。
九月初九已經臨近,幾乎所有人都已經趕赴長明河明月峽之下,明月峽雖無明月,然而卻有天下各族聚集,熱鬧不已。
而與之相比,青羊山下人去山幽,倒顯得有些冷清了。
不過對與山上山下人來說,也算是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如今的小鎮和青羊山又變得像往日一般,只是人間尋常的小鎮和一座不顯眼的山而已,人間到處可見。
小鎮上突然涌來的人又突然散去,走的乾乾淨淨,一個也沒有留下,鎮子上所有人一下都閒了下來,不過也總算可以好好休息,衆人見過了山上那一幕之後,如今再沒有誰胡亂非議山上那羣漢子,一個個對那座青羊山敬而遠之。
不過所有人也都明白,山上那羣漢子應該也並非是什麼壞人,因爲鎮子上那個‘段家娘子’每一次上山回來之後臉上都笑個不停。
“你又是要上山嗎?”
蘇容大換上了一副新的釵裙,腳上穿着新的繡鞋,一腳纔剛剛跨出門,還沒來得及轉身鎖門,就聽見隔壁樓上女子的言笑之聲。
蘇容大轉頭望去,女子從搖椅中起身走到圍欄邊上,然後一大一小兩個憨態男娃兒都搶着躺在搖椅裏,搖椅嘎嘎作響,兩面街上門窗之中也有人附耳旁聽。
“嗯…給山上送點菜去!”
蘇容大邊說邊將門鎖上,又聽那女子言道:
“山上那些先生都是幹什麼的啊!”
女子向圍欄走得更近了些,身體微微探出欄杆外面,四面街鄰也有人現身探看。
“想知道啊,想知道跟我一起上山去看看?
“可是我又怕你家那位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狠狠修理你了!”
蘇容大將樓下晾曬的新布疊好放進籃子中,言語間故意調侃。
然後就聽見隔壁樓上一道天真稚嫩的聲音說道:
“段姨,你怎麼知道的?
“爹爹每天都打孃親屁股咧!”
兩面街上笑聲相傳,隔壁樓上,女子瞬間羞紅了臉,收回身子跑到搖椅邊拎着一個小虎頭的耳朵教訓道:
“大人說話插什麼嘴……”
不過女子手下沒捨得用力,拎得很輕,小男孩兒不僅沒哭,聽見街上響起的笑聲,反而邊做鬼臉邊笑了起來。
“二虎,等段姨回來我給你帶好喫的!”
“好咧……段姨…你早點回來…”
“你們兩個都給我進去……”
蘇容大收拾好東西就慢步拐出了街巷中,街上的笑聲將很多疑問又掩蓋過去。
蘇容踏步上山,一路上大道極寬,已經找不到原來那條小路到底是什麼模樣,這段時間以來每天上山下山的人來來往往,就算是野草也無法在那輪番不停的踩踏之下存活。
到地裏拔了一捆菜之後,蘇容大就朝着山下那小小籬笆走去,如今來這籬笆前再也不是爲了吵架,終於可以上山。
“蘇姨,您來了!”
鮑參軍獨自一人守在籬笆前,雖然現在山下的人都已經走了,但是如今的西崑崙洲魚龍混雜,說不定還會有什麼人來,所以每天鮑參軍和陳言禮還是輪流來山下守着。
“怎麼是你一個人?
“安寧沒有來陪你麼?”
鮑參軍臉色微微羞紅,打開籬笆,接過蘇容大手中的東西,和蘇容大一起向山上走去。
“今天藍衫師叔姐姐出關了。
“她現在在陪着藍衫師叔!”
“你們藍衫…師叔徹底好了嗎?”
蘇容大人神色關心,雖然是上山,步子卻走得更大了!
“好是好了,可是……
“蘇姨,等您看見您就知道了!”
鮑參軍言語未盡,不是不想說,而是有些事能晚一點說就晚一點說。
“那…那個…那個人活了嗎?”
蘇容大隻要一想起藍衫這一次受了這麼重的傷,就會想起在那間屋子中看到的場景,每一次想起那肉山血海的景象心裏都會後怕,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山上那幾天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那天事出緊急,突然就被言禮帶着飛下了山,上山之後卻發現事情突然又結束了。
到再返回下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兩腿發軟,連路都走不動了,幸虧言禮一路跟了下來,一路把自己送回了小鎮不說,等回到家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滿身的血漬居然也消失的乾乾淨淨,只不過渾身的血腥味依舊不散,那一身衣裙也不敢再穿。
鮑參軍知道,如今蘇容大也算是半個山上人,而且她口風嚴謹,從不對外人說山上的事,但是正因爲如此,鮑參軍更加關心蘇容大的安危,於是說道:
“蘇姨,那個人的事以後你可千萬不要對山下的人說,任何人都不要說。
“他……”
“行呀……你…你小子現在都教訓起長輩來了?”
鮑參軍話還沒說完,便有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聲音響起。
二人循聲望去,是一個膚貌如霜,發如白雪的女子,女子站在山坡之上,宋安寧、童言言、木花衣等幾個年紀青澀的女子尾隨攙扶在後。
蘇容大淚花涌起,驚聲道:
“賊娘偷……?你……”
“我還沒死…你是哭了嗎?
“等我死了你再哭不是更好嗎?”
蘇容大低頭將眼眶中的淚水甩落在地上,大步向前攙着昔日的死對頭。
“你不是神仙嗎?
“怎麼變成這樣了?
“比我…都…”
蘇容大忍着淚水不流,一雙瞳仁漸漸微紅。
“比你都老了?
“哈哈…這不是更好麼,免得你以後盯着我看。
“你們不用管我了,去幫他們幾個吧!”
藍衫吩咐幾個晚輩女子離開,可是一羣少女都搖頭不走,於是藍衫就和蘇容大兩個人一路上山,一羣少女緊緊跟隨。
“神仙也不是永遠都不會老,
“何況我本來就比你的年紀大很多……”
山上遠處,陳言禮領着一羣少年在整座山頭上掘土鋤地,把枯萎的花一一連根拔起,然後又撒下新的種子。
而在山上的院子裏,熱鬧早已經沉寂下來,現在已經不再喝酒,而是換成了美婦人天天不重樣的各色菜餚。
這一場一個多月的風波終於結束,狂歡飲宴之後,山上的一羣漢子大都各自歸息去了各自的茅屋之中,院子裏只留下了青羊子和漢子秦虎,那隻大貓似乎也特別疲倦,醉醺醺地躺在秦虎的懷中,呼嚕聲咕嚕嚕地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