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車廂內暖氣充足,與外面的冷空氣相撞,讓人瞬間清醒。
四目相對,鍾杳杳心虛地移開目光。
她垂着頭,老老實實地把手擱在膝蓋上,背挺得很直,一副等着挨訓的模樣。
車門關上後,車子遲遲沒有發動。
窗外不知道何時又開始飄起雪,絲絲縷縷地黏在車前的玻璃上,被熱氣浸溼氤氳成一團白霧。
男人似乎在刻意壓抑某種情緒,他的側臉輪廓緊繃,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指節微微泛白,周身散發的氣場有些壓人。
鍾杳杳收回視線,抿緊嘴脣不敢吭聲。
良久,密閉的空間裏響起一陣低沉且略帶責備的詢問聲。
“你真以爲自己有九條命?這麼亂來。”
段星寒的聲音聽上去透着濃濃的無奈,也許是因爲他今天難得在繁忙的工作中抽空跑過來看望問題員工,沒想到半路還跟人打了一架,身心俱疲。
萬幸的是,他的語氣還算平和。大概是考慮到她剛剛受到驚嚇,所以才強壓着怒火。
“……”
鍾杳杳心虛地搓着手指,她搜腸刮肚想說些好聽的話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只要一用力去想,嘴巴就苦澀得發不出聲音。
察覺到男人探究的目光,鍾杳杳把埋得更低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這幅窩囊的樣子取悅到他,段星寒沒再說什麼,扶着方向盤將車子開出小區。
鍾杳杳看着車子緩緩駛入主幹道,她咬着牙醞釀好了幾次,終於完整地報出醫院的地址。
“麻煩你,把我送到醫院門口就行。”
說完,鍾杳杳暗鬆一口氣。
就這樣結束吧,以後她會特別注意,不會再給他添麻煩。
霓虹燈光倒影在玻璃窗上,如流水般來回滾動,有些刺目。
段星寒眯起眼,沒有應聲。
鍾杳杳安靜地等了一會,見他沒有拒絕,只當他是懶得和自己說話,於是識趣地閉上嘴巴。
此時恰好是下班晚高峯,車尾燈排成一條望不到頭的紅線,再加上積雪,簡直是寸步難行。
一路龜速前進,身體隨着車身前後搖擺,熱氣拂面,鍾杳杳強撐着眼皮盯着窗外的街景。漸漸地,眼前的景物變得越來越模糊,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隱約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聲低語:“餓不餓?晚上想喫什麼?”
餓不餓?
好像有一點。
鍾杳杳咂咂嘴,側身靠着車窗睡了過去。
段星寒一直分神留心她的動靜,見她突然向右一歪,腦袋眼看就要撞到車窗,當即嚇出一身冷汗。
恰好信號燈變成紅色,段星寒伸手把人牢牢勾住,腳下輕點剎車,車子穩穩地停在白線後。
女人溫熱的臉頰盛滿掌心,如凝脂般滑膩的皮膚貼着指尖,半條手臂開始酥麻。
段星寒下意識收攏手指,在信號燈變綠之前,他小心地將人半摟在懷裏,按着她的腦袋輕輕擱在自己肩頭。
-
顛簸感消失,再加上虛驚一場,鍾杳杳睡得很沉,整個人像失去意識。
如果不是被人吵醒,她大概能一口氣睡到天亮。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一陣刻意壓低的男聲。
那個聲音實在太好聽,她忍不住豎起耳朵仔細聽,意識漸漸甦醒。
鍾杳杳動動手指,她發現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牢牢綁住,完全動不了,纏繞在她身上的東西雖然味道有些好聞,但勒的太緊,她喘不過氣來。
鍾杳杳有些火大,稍微使了點力氣,拼命掀動眼皮,想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
“嗯,人在我這裏……”段星寒正接着電話,突然覺察到懷裏的人動了兩下似乎要醒,他順勢欠身將人放在座椅裏,又騰出手將她額前的頭髮挽到耳後。
迅速掛斷電話,段星寒偏過頭,正好對上那雙泛着水光的杏眼。
女人呆呆地看着他,臉頰緋紅,被人發現也絲毫不知道迴避,眼睛瞪得溜圓,眼底藏着不服輸的小火苗,活像在跟人比賽。
段星寒輕嗤,看樣子沒醒透,還在做夢呢。
夢見什麼了?
還跟人急眼。
段星寒慢條斯理地解開安全帶,將車鑰匙□□在手裏顛了幾下,嘴角微微上揚。
“咔——噠——”
耳邊傳來一陣輕緩的卡槽滑動的聲音,段星寒循聲看去,只見剛剛還瞪着他的人正小心翼翼地收攏彈力帶,刻意不發出任何聲音,降低存在感。
他覺得好笑,故意出聲問道:“睡醒了?”
“嗯……”鍾杳杳尷尬地鬆開手,安全帶“咻”的一下被收回,她不知道車子停了多久,手指悄悄摸上車門,小聲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我這就下車。”
“……”打開車門,鍾杳杳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環境,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下車,她回過頭,斟酌後開口:“那個,好像走錯路了,能不能麻煩你把我送到醫院。”
“不能。”段星寒收了笑,又恢復那副冷漠疏離的樣子,他乾淨利落地走下車,拿上放在後備箱裏的行李徑直走過來,他在副駕駛旁站定,單手撐着車門沉聲催促:“快點,我餓了。”
“啊,哦好的。”
鍾杳杳跟着段星寒走進電梯,整個人都是懵的,她完全搞不清楚他這是什麼意思,明明答應了要送她去醫院,爲什麼又把她帶來這裏。
但她現在半點不敢忤逆他的指示,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說不定他喫完飯,心情好了就能送她回去。
就這麼想着,鍾杳杳心裏踏實多了,她悄悄環顧四周。
雖然沒來得及看清楚這是什麼小區,但眼前的這部電梯看上去非常高檔,處處都透露着尊貴的氣息。
鍾杳杳安靜地站在角落裏,看起來有些侷促。
段星寒微微探身輸入一串密碼,鍾杳杳見了刻意偏過頭回避,生怕看到任何一個數字。
“我的生日。”
段星寒站直後突然開口,似乎是怕她聽不明白,隔了幾秒又補充道:“密碼是我生日。”
“???”
鍾杳杳仰着頭,張着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一方面震驚於段星寒居然直接就把密碼告訴她,另一方面,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碼未免太過草率。
不怕壞人直接登堂入室嗎?
畢竟生日可不是什麼祕密,身份證上面可都明明白白地印着。更何況,如果真有有心人,一問便知,當年她不也問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