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靈脈,能換給她嗎?”
少年的聲音越過朵朵飛花傳來。瑤常一愣:“這……”
“不行?”
“不、不是。”瑤常急忙搖頭。
“那怎麼?”
瑤常看他一眼。少年手臂白皙,薄薄的皮膚下能看見青色的血管。瑤常斟酌道:“您的靈脈換給您道侶,可能有些……大材小用。她發揮不了十成十的效果。”
畢竟一個斑駁的木靈根,還是個小姑娘——性別歧視在哪兒都有,修真界也不例外。
幾個小姑娘喜歡打打殺殺的?便是喜歡,又有幾個能做到快準狠的?
“你怎麼知道她發揮不了。”鍾棘覺得他想死,低喝,“讓你看就看,少廢話。”
瑤常一哆嗦,不多勸了。
見少年眉眼間沒什麼所謂,彷彿一點也不心疼自己那一身罕見的靈脈——修仙之人,誰見了他會不饞他的天賦,不饞他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優越身體。他倒是說捨棄就捨棄了。
瑤常捏住他手腕,感覺少年眉心跳了跳,想揍人,急忙用最快的速度,放出祕術觀察一番。放開手。
“合適。”
或者說,合適到天造地設。
他屏息凝神,等着少年下一步安排,又忍不住去瞥他。卻見少年笑了,露出兩顆尖尖的犬牙,也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喔——那就換給她。今天就換。”
瑤常默了默。也是他們禾山派不會操縱人的肉|身,不然少年這身體他都想耍點陰招拿下來。既然他用不上,他便好人做到底——在那殺人如麻的少年面前,瑤常覺得自己應該是個好人,他多勸了一句。
“今天恐怕不行。這活人換脈,與死人換脈又不一樣。您是修士,您道侶也是修士,要是將她那一身碎脈換到您身上,你的修爲便也保不住了。”
鍾棘懶得聽道理:“所以?”
瑤常道:“所以,還是得先替您道侶將脈補好,才能換到您身上。但她靈脈都補好了,自然也就沒有與您交換的必要了。”
少年想了片刻:“補脈要多久?”
“一個月。”
“換脈呢?”
“僅需一日。”
“那不正好。”他笑了,紅瞳瀲灩,“將她脈補好了,再與我的靈脈交換,這樣一來,她足以在清元祕境開啓前升上金丹期。”
就因爲這理由?!
瑤常實在不懂,結結巴巴:“可是,爲了一個金丹期……”
鍾棘看過來:“你有什麼意見。”
瑤常:“不,我沒有,您說了算。”
靈脈的問題解決了,接下來要解決的是怎麼讓鍾啾啾接受補脈。
以前鍾啾啾那雙死人一樣的眼睛裏沒有希望、沒有絕望,古井無波。但現在只剩下了沒有希望。
想到她的人偶臉,鍾棘的興奮勁兒便慢慢散去了,又攏上一股陰雲,或者說雷雲。
他倒不僅僅是因爲鍾啾啾想讓他殺了她而不爽,也不想看鐘啾啾那一副沒有生機的樣子。
看到,他就有種想見紅的衝動。
鍾棘走回洞府,看見小姑娘蜷在靈池一隅,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傷害一樣。想要將自己鎖起來,什麼也不面對什麼也不考慮。
鍾棘在腦海裏將她平日經常接觸的那些人都過了一遍,準備列一個明殺名單,卻又覺得那些人當中沒有任何一個,能在紫府虛境裏欺負到她,讓她露出這副表情。
與啾啾吵架是假的,她的不開心惹他煩躁纔是真的。少年索性下了靈池,一路到她面前,自上而下與她對視。
鍾啾啾的臉看起來是真的讓人索然無味。
少年伸手捏住她下巴:“你給我笑。”
啾啾眨了兩下眼睛。黑洞洞的。
她下意識要給鍾棘笑,滿足他,但嘴角就像脫離了她的掌控範疇一樣,僵硬到根本提不起來。一臉面癱。
鍾棘:“你不高興。”
啾啾爲自己沒有給他笑出來而感到抱歉,並試圖解釋:“我平時也不怎麼笑。”
不知道少年聽進去沒有,總之鐘棘坐了下來,將脆弱的脖頸暴露給她。
“咬我。”
“嗯?”
少年幾乎想強制她去咬他,見她半日不動,又將手遞過去,皺着眉:“在我身上刻花也行。壓倒我也行。抱我也行。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別給我一臉不開心。”
他說的一切都是啾啾一直以來想對他做的事,但小姑娘眼神木木地瞧了他半天,最終低下頭:“……那你能用碎星殺掉我嗎?”
語氣很喪。
鍾棘一愣。
許久後,重新捏起她下巴:“我問你。”
“嗯。”
鍾棘沒有生氣,也沒有愉悅,很認真:“我殺掉你,你就會高興嗎?”
碎星在他身後上下浮動,流出星星點點的光。
——會嗎?
驀地有一束電流從額心那裏蔓延至腦後,有一剎那,啾啾很想變回個人,而不是繼續當個只會算最優解的運算機器。
她不會高興。啾啾看着他,一言不發,眼睛偶爾眨一下。
僵持了許久,少年終於撐不住,妥協:“行了,我會殺掉你。”
“真的?”
“啊。”鍾棘收回手,水下的手指捏緊了,別開臉,“但先說好,我不想學你那些陣法,所以你得陪我回去紫霄仙府。我奪回身體後,才能滿足你。”
“嗯。”啾啾點頭。
鍾棘默了一會兒:“高興了?”
——沒有。畢竟不管哪個選擇,都很痛苦。只是被鍾棘安排決定,比讓她自己做決定結束一切,好接受許多。
鍾棘:“高興了那就給我笑一笑。”
啾啾還是沒能提起嘴角,抑鬱情緒在持續侵蝕她。
然後,在她努力嘗試的時候,下巴被擡起。
少年輕輕湊過來,與她脣舌相依。
水蜜桃香縈繞着她。他學着她以往對他做的那些,極盡流連索取。
鍾棘每次接吻,都不忘初心給她灌靈。
但這次沒有。
就是單純的接吻。想接吻——他知道這是隻有他倆能做的事。
啾啾也難得沒有反攻,認認真真迴應他,直到沒有力氣。
一池靈液輕晃,一縷銀絲垂落其中。
最後鍾棘扶住她,貼在她脣角,惡狠狠的:“所以你在紫府虛境到底遇到了什麼?”
啾啾停了下,眼皮半耷,似乎思索着什麼。片刻後,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舔着他脣瓣,像舔冰淇淋一樣。水下的手將他拉得很緊。
給了他一個不真實的答案:“紫府虛境,讓我背《道德經》……”
……
……
過了很久。
少年提起聲音:“哈?”
水花驀地一激盪。他退開半分,聲音在寂靜的洞府中迴盪,充滿了驚詫,不可置信,甚至有些傻眼:“就因爲這個?”
啾啾面無表情地點頭:“嗯。”
她確實很討厭背《道德經》。3077年,社會對語言文字的輕視刻進了她骨子裏,一直帶到這個世界來。
實不相瞞,以前她在書院,最怕的就是老師抽她背書。考她雜學術數都可以,千萬不要背書。進入太初宗後,很長一段時間,最怕的也是明皎檢查弟子背《道德經》。她至今也背不全。
鍾棘一言難盡地瞧着她,一言難盡到眉尾時不時跳一下。
……就因爲這點事……
啾啾:“難道你會?”
“那是當然。”少年乜她,想也不想,“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